夏日裡的北海道，有蒼茫，有遠方，有遼闊，有花香。在美馬牛(Bibaushi)車站附近的「四季彩之丘」，我們既能看到陰陰天空下北海道的蒼茫，也能感受到蒼茫盡頭的遠方；既能看到一望無際北海道的遼闊，也能盡享清雅幽蘭的花香。姿色正妍的花卉在丘陵上有序地排成帶狀，隨著地形的起伏不但變換著色彩，也變換著韻律。層次感十足的五彩花田在山丘上形成連綿起伏的花海奇觀，組成色彩繽紛的花毯，一直鋪向綠色的原野，而原野的身邊是連綿的山脈，這是一幅千金難買的美妙畫面。
四季彩之丘
四季彩之丘
四季彩之丘
可是，席慕容說，快樂要有悲傷作陪。當我們沉浸在「四季彩之丘」的千嬌百媚及遠山原野帶給我們的震撼和美感時，當我們在慶幸北海道的「花海之旅」雖沒有一路的艷陽，卻有一路的芬芳時，我們不知道，此時，我們旅遊史上最奇葩的夢靨正在悄悄埋下伏筆。
從「四季彩之丘」到美馬牛車站的兩公里路上，都是空曠的田野和樹林，一戶人家也沒有，除了我們，四周空無一人。有時想，如果美馬牛和中富良野這兩個小鎮沒有一片一片的花海，會不會是死水一潭？如果中富良野小鎮還能看到星星點點的家庭前院有類似蘇州園林那樣的小花園，那美馬牛小鎮除了寂靜，什麼也沒有。
雖然我們很喜歡在沒有太陽炙烤的天氣里悠閒地欣賞美馬牛的花花草草，但一個人影也看不到的街道還是讓我們覺得有些冷清，可這冷清到了美馬牛車站因遇到十來個唧唧呱呱的中國人而全無。連個問詢中心和檢票員也沒有的美馬牛火車站小得只容下我們這些中國人，聽著鄉音，雖刺耳，卻也覺得親切，然後我們的夢靨因為遇到同胞而正式來臨。
中富良野的家庭庭院
中富良野的家庭庭院
不知道為什麼，在我們的潛意識裡，我們的同胞一定跟我們一樣，轉車回札幌。當火車到站，我們想都沒想，稀里糊塗就隨著這群人上了火車。一般在火車上，我們既不聽聽不懂的日文，也不聽雖能聽懂，但也不知道站名是什麼的英文，我們只看到站時間，因為日本的火車極為準時。當火車運行時，如果沒有美景，我更新微博，女兒則抱著手機聽音樂。我們用這種方法，在日本從未失誤過。可是，到了該停的時間，火車沒停，我們驚了。等火車一停，我們問英文不太溜的司機，才發現，哈，旅遊史上最大的笑話出現了，我們坐火車坐反了，那群同胞跟我們不是一路的。趕緊下車，下車後才發現，我們到了日本的窮鄉僻壤。這裡只有站台，連個火車站也沒有，更別說人了。
而此時，早已月上柳梢頭。我們餓著肚子，吹著北海道的涼風，望著黑漆漆的天空，看著空蕩蕩的四周，開始祈禱，都說日本的治安好，一定要名副其實啊。在這荒山野嶺之地，千萬不要讓我們兩個手無寸鐵之人碰上不該碰上的人，千萬不要讓我們摯愛的北海道成為我們「折戟沉沙」的戰場。看看火車時刻表，下趟火車差不多2個小時以後。要如何度過這難捱的2個小時呢？孤零零的我們，終於體會到什麼是四面楚歌。
美瑛的向日葵花田
本以為很美好的一天，沒想到卻噩夢連連。什麼是樂極生悲，什麼是隨遇而安，我們這一天都在經歷。在美瑛小鎮騎行時，我們正沉浸在那一大片向日葵花田而無法自拔時，我把應該放在包里的不便宜的手機掉到了地上。還好察覺得不是太晚，回去時，發現手機依然在地上，卻被一家四口的日本人保護著。10多年前在中國丟帶美國綠卡的錢包跟此次遭遇如此相像，但結果卻不盡相同。
隨遇而安吧，我們這樣安慰自己；我們不會那麼倒霉的，我們這樣安慰自己。看著遠處有若隱若現的燈光，我們想，那裡或許有人煙。順著無車的馬路，我們向燈光進發。祈禱千萬別有車，即使有車，也不要停下來，就讓我們像「野鬼」一樣流浪。終於我們離燈光越來越近，忐忑的心也安靜下來，開始讚嘆日本的治安，無驚無險，很好，我們這樣對自己說。燈光之處，是一個溫泉中心。在此，我們巧遇一對會說中文的新加坡夫婦，頓感親切，有找到組織的感覺。這裡雖是溫泉中心，卻自帶餐廳，我們可以填飽肚子，想想上帝還是很善待我們的。「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的好處是，物價便宜，北海道最著名的札幌味增拉麵和旭川的醬油拉麵在這兒比札幌的便宜兩成，我們開始談笑風生，享受這「便宜味兒」。
「便宜味兒」的拉麵
如果此時我們知道，我們不久就要為犯下旅遊歷史上最嚴重的錯誤「買單」時，我們一定不會有「談笑有鴻儒」的心情。坐錯車的直接後果是，當我們回到中轉站富田野時，回札幌的火車已「打烊」，而此時是晚上10點半，最後一班火車是去我們從未聽說過的瀧川。是在富田野「安營紮寨」還是冒險去瀧川找住宿？我們必須快速作出選擇。當查到瀧川比富田野離札幌近，我們毫不猶豫登上了去瀧川的列車。諾大的車廂，只坐著我們兩個人。冷冷的北海道夜風從窗口吹進來，一點兒盛夏的感覺也沒有，吹得我們心裡好淒涼。而我們，都穿著盛夏的衣服，蜷縮在座椅上，可憐得像個流浪漢。
走出瀧川火車站，子夜已來臨。寂靜的小鎮，靜得掉根針都聽得見，我們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回頭望，瀧川火車站已關門閉戶，如果找不到酒店，今晚我們只能在外流浪。雖然經歷了「荒山野嶺」的際遇，我們對日本的治安百分百地放心，可子夜的冷風，吹得我們只想有一條毯子披在身上。抬頭望烏雲密布的天空，星星和月亮已躲到了厚厚的雲層後面，我忽然好想念札幌溫馨的夜。無助的我，鼻子有些發酸，思念如潮水般在寧靜的，沒有星星，沒有月亮，一點兒也不浪漫的夏日夜晚湧上心頭。你，還記得我嗎？
瀧川火車站前
蘇軾說：「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 想珍惜的時間，每一秒都寶貴；想珍惜的人，每一個瞬間都銘記，不是嗎？可人生，總有一些足跡，是那麼凌亂；總有一份傷感，是那麼令人目眩。只有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才是人間至美吧；只有千古難覓的知音，才會驚艷了時光吧；只有兩情相惜的溫暖才抵得過似水流年的變換吧。什麼時候，再會有一笑嫣然？什麼時候，再會在繽紛的夢裡流連？愛到深處，應是無言；情到濃時，應是眷戀；相遇與離別，應是註定的塵緣。
我們在紛飛的思念里，在空蕩蕩的小鎮亂轉。也許上天垂憐我們，讓我們在沒有仲夏夜之夢的異鄉，終於找到了一家酒店。雖然這家酒店客已滿，可那個善良的工作人員還是收留了我們。七月最後一天的北海道，我們記住的不僅是它美若黎明的花海，還有我們悽慘的流浪經歷。如果北海道的片片花海是愛，那在北海道的流浪則是恨，我們在愛恨交織中學會了成長。雖然這個發生在北海道的夢靨沒有把我們帶進人間地獄，卻把我們帶到了有「地獄之谷」之稱的登別。
收留我們的酒店
收留我們的酒店
圖文：劉雨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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