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彎彎 ●朱於雲(四川)

2019-09-15     天府散文


「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一直通向下一個村莊。我要沿著這條細長的小路,儘快賣掉所有貨物……」父親背著背篼,哼著小曲兒,行走在蜿蜒曲折的鄉村小路上,一個一個村子地去叫賣。

父親生在舊社會,長在新中國,在三兄弟中排行老大。與母親結婚成家後,在那物質普遍匱乏的年代,除了鍋碗瓢盆等屈指可數的生活必需品外,家徒四壁。

父親與那個年代的很多人一樣,吃過不少苦。我打從記事起,就見父親承擔起了老大的責任,帶領全家人與命運較真兒。在兼顧農活的同時,靠做挑夫、當貨郎掙錢養活一家人,努力改變家庭窘境。

上小學後,父親替院裡屠戶挑豬肉到鎮上送貨。村子距離鎮上約15公里,大多是低矮狹窄、蜿蜒曲折的田埂路或土路,晴天多塵,雨天泥濘,白天不專心走路都容易摔倒。父親擔心誤了農活,每天凌晨3時許出發,與母親一人挑一擔100多斤重的豬肉,在高低不平的小路上行走,全靠一支手電筒照明,吃過不少苦頭。



小路彎彎曲曲,坑坑窪窪,籮篼伴隨著腳步節奏,不聽使喚,左晃右擺,上竄下跳。父親走在前面,一手拽著前筐繩,一手扯著後筐繩控制平衡,嘴裡叼著手電筒,步履蹣跚,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母親跟在後面,被籮篼晃得跌跌撞撞的,經常因手電筒的亮光照不到路面而摔倒,腿上淤青不斷。而每年春節前後,城裡人肉食需求量大,每天往返3次,送貨量超過600斤。爸媽累得腰酸背痛,只能依靠白酒、熱水擦敷身子,緩解疼痛和疲勞。可從來沒見他們抱怨過,啥時候也沒因傷痛影響過送貨。

那年葭月廿五,豬肉太多,全家人出動,我也被迫做了一次背夫。父親找來一個小背篼,裝入一塊20多斤重的豬腿子肉。起初,我懷著好奇和到鎮上的一份喜悅,一路小跑,把爸媽甩在了身後,衣服汗透了也全然不顧。慢慢地背篼越來越沉,肩膀越來越疼,步子越來越慢,身體越來越冷,走不動了,落在了爸媽身後,距離越來越遠。

爸媽見我跟不上節奏,停下了腳步等候。父親氣喘吁吁地對我說:「給我吧!」看著滿頭大汗、喘著粗氣的父親,我輕輕地說:「唱唱你的小路彎彎,鼓鼓勁兒吧!」父親沒有急著回答我。向前走了幾步後,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斷斷續續地哼著:「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一直通向遠方的鎮上。我要沿著這條細長的小路,趕早把貨送到場……」一路上,父親為了照顧我,儘量控制著行走節奏,放慢了腳步。



伴隨著父親的小曲兒,我拖著灌鉛的腿,咬牙堅持到了鎮上。回家就高燒感冒了,直到大年三十兒。年後,父親用積攢下來的錢,添置了第一件家用電器——鼓風機。

上初中後,父親走街串巷售賣香煙、零食等小百貨。「買煙、買芝麻餅哦!」父親背著一個大背篼,拖著一根打狗棍,戴著一頂草帽,掛著一個水壺,一個一個院子吆喝,走上幾十甚至上百里路去叫賣。農村狗多,有時追著幾里路不肯走,有時咬著棍子死活不放口,一路護著父親,攆走空曠沉寂,迎來裊裊炊煙。

每天出門前,父親都要細算煙客的買煙時間和頭一天走過的「彎彎小路」,再規劃當天的路線,計劃適量的貨物。父親早晨出發,傍晚回家,只吃兩餐,中途餓了吃餅充飢,渴了喝井水解渴,以至到現在腸胃不好。憑藉著農家人的堅毅,背著40多斤重的貨物,從早到晚,從月到年,肩著太陽月亮,頂著風雨雷電,伴著春夏秋冬,一步一步丈量了十里八鄉的每一條路,一點一點改變了生活,添置了熊貓牌電視、三峽牌電扇等第二、第三件……家用電器,修建了青磚大瓦房。

「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一直通向幸福的家園。我要沿著這條細長的小路,奔向美好的明天……」屋後竹林傳來了父親的小曲兒,我迫不及待地迎了出去,期待讓味蕾釋放。父親從背簍里變出了幾個芝麻餅和幾根麻花,咬在嘴裡,那味道浸潤舌尖,穿越心扉,抵達雙眼,通向遠方的曲徑泥廊,已化作七彩斑斕的畫卷。



參加工作後,我在城裡安了家,爸媽也進了城,不再做挑夫和當貨郎了。爸媽選擇了自己喜歡的「半城半鄉」生活方式,緊隨時令節氣的腳步,穿梭在曲曲彎彎的小路上,行走在家鄉或田間地頭,或鄉野小道,春播幸福,秋收健康。

如今,那些曲曲彎彎細又長的小路,去了舊貌,換了新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村上連接岳渝公路的鄉村支線硬化了,還修建了村村通、戶戶通水泥路,開通了鄉村巴士,出行不愁了,晴天雨天不沾泥了。

「一條大路寬又長,一直通向我的家鄉。我要沿著這條寬闊的大道,城裡鄉下來來往往,發揮餘熱守住健康……」父親哼著小曲兒,與母親相依相伴,或城市,或鄉村,行走在「曲曲彎彎細又長」的小路上……

(圖片:網絡)

作者簡介

朱於雲,四川廣安人。喜文字,愛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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