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版的「你養我小,我養你老」

2019-05-23     知音


作者:程鋼

兒子7歲了,上二年級,那天他翻開剛發的語文課本,看到日月潭的文章,問我:「爸爸,日月潭遠嗎?」

我說:「不遠,我們這就訂票去看看。」然後我迅速安排好了學校里的課程,定了我們一家三口的機票。現在的我,有足夠的底氣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程。

但在5年前,兒子要一個普通的玩具我都得思慮再三;10年前,我甚至為了省下一元錢的公交車票,步行把腳磨出血泡。從前的我,怎麼也想不到,對父母的一番拳拳孝心,會讓我從一名寂寂無聞的小鎮老師,逆襲成培訓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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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程鋼,1985年出生在魯中山區的一個小村莊,父母雖是農民,但他們從小就教育我要好好讀書,靠知識改變命運。2003年,我不負所望,順利考入一所有名的師範大學。2007年畢業後,我進入省城裡的一所重點中學任教,成為一名數學教師。

我爸媽高興極了,親戚們也不無羨慕地說:「鋼子上班掙錢了,你倆可以享福了。」我也想早點在城裡安個家,把父母接出來,過城裡人的日子。

沒想到福沒到,禍先到。我剛到學校報上到,就接到了父親暈倒住院的電話。沒來得及看看自己的辦公室,我就奔回老家醫院裡照顧父親了。

父親長期患慢性腎病,為了讓我安心上大學一直隱瞞,自己只在村衛生室買些藥吃,情況已經很嚴重了。我自責自己的粗心大意,都未曾關注到父親浮腫的眼袋和虛弱的身體。因為父親生病,我還未正式開啟三尺講台生涯,就成了學校里有名的「請假達人」和「借錢達人」。

父親的病情剛有好轉,他就出了院,我知道他是心疼錢。拗不過父親,我只好把他接回老家。按輩分,我得叫村衛生室的程醫生大爺,我給程大爺買了兩條煙,讓他平常多關照一下我父親的病情。

把父親安頓好後,我趕緊回了學校。能進這所重點中學當老師,村裡人都高看我一眼。我暗自下決心,讓父母過上好日子的同時,也要做一個良心教師,給村裡人爭光。

把自己的學生教好,成為我腦子裡最重要的事。

功夫不負苦心人,在我的努力下,第一個學期末,我帶的初一學生,數學平均分在學校八個班中名列第一,我從新手老師一躍成為學校里的教學骨幹,心裡比喝了蜜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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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月,我從工資中拿出1000元給父親買藥,除了生活必需品之外,其他的我都攢了起來。要想在城裡安家,房子是繞不過去的大頭。中午,我在學校食堂里吃最便宜的菜,早餐和晚餐在宿舍里白水煮麵條,配上母親給我帶的鹹菜。平常,更不敢湊份子與同事們出去喝酒,我成了他們眼裡的「摳門兒」。所以,我在教師隊伍中被孤立了,三五成群喝個小酒的事兒沒人叫我,組隊打牌的事兒也沒人叫我。有時候他們約著喝酒吃飯時,會突然用眼瞥我一下,充滿鄙夷,似乎在說:不用叫你,叫你也不會去。是的,叫我也不會去,因為我吃不起。

2008年3月,學校與相鄰的幼兒園聯合開展學雷鋒義務勞動,我認識了幼兒園的一名臨時教師小琴,她與我同樣出身農家。我們兩個惺惺相惜,很快相愛併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岳父母都是老實善良的人家,得知我家裡的情況,他們主動拿出積蓄,幫襯我和小琴湊了個首付,按揭買了一套80平方米的套二房子。2009年,我們倆結婚了。

生活終於穩定下來。2011年,兒子出生了,作為臨時工的小琴沒有了收入,爹娘過來幫我帶孩子,家裡的經濟狀況頓時緊張起來。作為家裡的頂樑柱,上有老的要治病,下有小的要撫養,還有每月1000元的貸款,縱然全家人不吃不喝,每月3000多元的工資也難以支撐啊。

我天天都在發愁:錢從哪裡來?如何多賺錢?作為一名老師,都有一條眾所周知的來錢路子:辦輔導班。

知道我的情況後,同級部的葛主任找我「合作」。他是教物理的,他的校外班辦得火熱,從他的穿衣打扮就能看得出,已經直奔「小康」了。他說「小程,用知識創造價值不丟人啊,關鍵學生們也有需求啊,有的孩子就是需要在課外加餐才能取得好成績,你現在家裡正用錢可不能這麼死心眼啊!」

聽了這番話,我動搖起來——

以前我非常牴觸學校里的課外班,一是校外辦班是教育局明令禁止的,我好不容易跳出農門成為一名教師,在父母眼裡已經是「光宗耀祖」,萬一再受點處分,怕是對不住他們。二是校外自己辦班的老師,精力都在外面,課堂上的教學就打了折扣,我想做一名良心教師。可一邊數著還貸的日子,一邊還要算著父親的藥不能斷,我扛不住了!

面臨著重重壓力,我心一橫,加入了辦班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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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外錢」賺得雖然辛苦,晚上、周末的時間都用在課外班上了,但家裡的經濟狀況也持續得到了改善,最重要的是父親的藥也有了保證。

我自認為從未忽視過自己的學生,從不因辦著課外班而影響正常課堂的教學質量,。但難免有部分家長產生誤會,在期中考試後的家長會上,一位家長眼神鄙夷地對我說:「程老師,我們家孩子雖然沒參加你的輔導班,但數學底子不差啊,你不能不管啊!」幾句話讓我幾乎無地自容,我臉紅脖子粗地再三保證:「您一定放心,每一個孩子我都會全力上心的,等大課間的時候,我再找孩子專門講講知識點!」

為了避免這種誤會,我經常在課間找幾個基礎薄弱並沒有報課外班的學生,給他們免費補課,一方面是老師的本分,另一方面也尋求一些心安。

然而,禁止課外班的風聲一直持續變緊,學校也在明察暗訪,我果斷中止了校外的授課。但生活少了很多經濟來源。眼看父親的藥錢要斷,我便冒險在家裡辦班,就是單獨收幾個孩子來輔導數學,我教的學生提分非常明顯,不愁生源,只怕風險。

為了打擊校外輔導班,教育局公布了舉報電話,並設了有獎舉報,還為舉報者保密。很快,我就被列入舉報範圍內,成了眾矢之的,被學校列為「反面典型」。我得了一個行政警告的處分。公告在校園公示欄上貼了一周,每每路過,我都覺得如芒在背。

葛主任拍拍我的肩膀說:「小程,無論在校內還是校外,你不能光悶頭教書啊,得搞好周邊的關係啊!」葛主任的話我懂,可是我不會做,也沒余錢去做。我沒有爭辯,主動認領了處分,年底各種評優的機會也都離我遠去,更無法評職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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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我受處分的事還是被父母知道了。父親自責是自己連累了我,母親也一個勁地抹眼淚。妻子小琴只好不斷地寬慰他們,說辦班的老師很多,就是讓鋼子趕上了處分,不丟人,也不扣工資,啥也不影響,可父母還是很愧疚。

作為他們的獨子,我不想讓他們為我承擔壓力。教育局給學校里一個去偏遠山區支教的名額,我主動提出將功補過,申請去支教。雖然說是山區,但離家也不遠,每天早晚坐公交往返。一個學年,兩個學期,我教了四個班的數學,每天上完課,都感到嗓子在冒煙。

在我去之前,孩子們的數學有一半是不及格,我從農村走出來,再回到農村。對農村娃有一種親切感,很快和他們打成一片。我用我總結出的教學方法,帶領孩子們抓知識點,通過遊戲讓孩子們記住。一年後,我的孩子們也足夠爭氣,及格率達到了90%,平均分提了20多分。離開那天,學生們哭著不讓我走,家長們也都湧進來表達難捨之情。我有些不舍,但我還是得回到城裡好好教學,家裡一家老小都指望著我呢。

從支教學校回到原校,我以為自己沒有功勞也有苦功吧,畢竟當初這個支教的苦差沒人願意接。但是,恰恰相反,再回學校,已經沒有我的教學崗位了,我被安排在了後勤,管管學校里的治安,體育器械,甚至廁所衛生等等亂七八糟的活。

我被掛了起來。

我不忍心和家裡人說這一切,怕他們為我擔心,尤其是以我為榮的父母。但晚上我的輾轉反側還是讓細心的妻子覺出了異常,在小琴的深夜逼問下,我繃不住地落淚了,道出了實情。小琴心疼地安慰我,說她最近在學「十字繡」,繡好了可以賣錢,我又是一陣心酸,小琴自打全職在家帶娃,都不捨得買一件新衣服。我覺得小琴跟著我受了好多苦。

我思來想去,自己最大的本事就教學生了。雖然說在後勤能有更多的精力和時間辦課外班,但我總不能帶著「前科」再犯錯誤吧?怎麼辦?那就想辦法正大光明地辦吧!我知道,最大的阻力就是父母,他們覺得我手裡有個鐵飯碗,再難也得扛著。

當我嘗試著和父母商量時,父親堅決反對,雙手哆嗦地摔了茶杯:「咱好幾輩子出了個大學生,端了個城裡的鐵飯碗,到頭來你想自己丟了它,回村裡丟不丟人!」

父親說,他把家裡的老宅子賣了,讓我別愁錢的事,在學校好好表現,爭取早點回到教學崗位。他還撂下狠話:「你要敢辭職,我就不吃藥了,我等死!死了正好把藥錢給你省下!」

父親聽不進我的解釋,我們的關係陷入了冷戰。誰知不久,父親再次暈倒。送進醫院後,醫生檢查說病情惡化,現在已經有了尿毒症的症狀!原來,父親為了省錢,將一天三次的藥減到了一次!

我既生氣又難過。小時候,父親是我的天,為了供我讀書,他去工地上打工賺錢,從不嫌累。如今他生病了,還想著不拖累我,我怎能為了自己的安穩生活,任病魔折磨他?我哭著對父親說:「不管付出多少代價,我都要給你治病。」父親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嘆了一口氣說:「傻孩子,你已經盡力了,是我拖累你……」父親出院後,我顧不上他們的反對,果斷辭了職,在家裡辦起了數學提分班。可起初,除了一個叫小斌的初二學生,並沒什麼人來「捧場」。父親自責不已,我的內心卻更加堅定。

小斌的數學成績在班裡並不拔尖,但是這小子的邏輯思維能力特彆強。這讓我看到了他的潛力,原本一個小時的課,在小斌這裡,每次都能拖堂半小時。我們倆的數學討論常常熱烈地升級,小斌讓我找到了數學思維的興奮點,我總結出一套打通數學脈絡秘籍,我將這些用在他身上,並把初三的數學知識拿出來給他串講,他居然行雲流水般地一點就通。

三個月後,小斌參加了全市的數學競賽,拿到了第一名。

我的名氣一下子擴散開來。學生之間以及家長之間的口口相傳比得上任何廣告,漸漸地,來參加我提分班的學生越來越多。生源相對穩定之後,我的收入也漸漸多起來。我在小區里租了一個車庫,正大光明地辦起了「提分班」。

一年之後,我在城中區租了上下兩層的門面房,從單一的數學,擴科為「數理化」三科,收了十幾位師範畢業生,成立了「鋼滿分」培訓學校,妻子也成了我強力的教務助手。不久,市裡最好的書法班想與我進行生源合作。經過幾次商討,我們達成了合作協議,我的名氣與人品,也在培訓界樹立了品牌。他們說只要沾上「鋼滿分」的邊,就能火!

可喜的是,醫院也傳來了找到腎源的喜訊,我拿出幾十萬積蓄,為父親做了換腎手術。幾年後,我成了當地有名的培訓大王,在省城買房買車,一家人過得幸福而溫馨。

父親經常感慨地說:如果不是我連累了你,現在你可能都成了省里的優秀老師了,甚至還會升職!我鄭重地告訴父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你養我小,我養你老。如果不是您,也沒有我今天的一切啊!是啊,正是有了對父親的拳拳孝心,才讓我逆襲成功!

編輯/瀟雪兒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k/Dd96_2sBmyVoG_1Zlctz.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