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一輩子
李俊偉
一
「嘎吱」，一輛嶄新的大巴停在某中學門口，外出觀摩學習的老師們回來了。老師們一個接一個從車上下來，一個個笑眯眯的，臉上洋溢著學有所得的喜悅。年輕帥氣的L老師拿著給妻子買的禮物向自己的住室走去，他那溫婉賢惠的妻子娥早就牽著孩子的小手在門口等候了。
還沒等夫妻倆搭上話，還沒等可愛的孩子撲過來投入懷抱，L老師面前突然多出來一個人，一個愛開玩笑、性格活潑的D老師。他杵在這一家三口的正中間，像一堵牆，隔斷了一家本該喜慶的團聚。
D老師看著娥故意大驚小怪地說：「喲，你猜我們外出學習見到誰了？」
娥對D的誇張表情早就習以為常，禮貌性地一笑說：「見到聯合國總統了。」
「NO、NO、NO，我們看見，看見你丈夫的老情人了，哇，好漂亮，好漂亮喲！」D的表情更誇張了。
娥如遭雷擊，瞬間石化，臉色發白，嘴唇發青。
「哎喲喲，你不知道呀，你丈夫的老情人那叫個水靈呀！他倆一見面那叫一個黏糊，郎情妾意呀！完全無視了我們的存在……」D老師根本沒有發現，平時祥和平靜的娥臉色逐漸由白轉青，頭髮也一根根地揚了起來。
D老師眉飛色舞、手舞足蹈、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描述著L老師和老同學見面時的每一個細節，使人不如臨其境都難。
「啊————」
突然，一個悽厲的聲音瞬間充斥了整個中學校園。L老師的妻子娥兩眼血紅，頭髮散亂飛舞，手足發抖，表情扭曲，嘴巴大張，震耳欲聾的悽慘叫聲、穿透了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娥，一個原本手藝高超的裁縫，一個原本溫柔賢惠的妻子，一個原本和藹可親的媽媽，一個原本熱情好客的教師家屬，瘋了！
二
誰也不曾想到，一句玩笑話，竟然捅出這麼大的漏子。
可，一切都太遲了！
從此，娥陷入了瘋瘋癲癲的世界，渾渾噩噩是她的常態，曾經心靈手巧的她再也裁不出一件完整的衣服；反而，不時見她拿著剪刀絞斷完整的衣服
從此，年輕帥氣，大有可為的L老師陷入了繁瑣的家務之中，照顧「病了」的妻子，撫養教育孩子。還得，按時上下班。經濟上捉襟見肘，人日漸憔悴。
從此，一個本該喜氣洋洋、小日子紅紅火火的富裕家庭變成了困難幫扶的對象，一家人在風雨中飄搖。
從此，D老師陷入了無盡的追悔和麻煩之中。娥雖然瘋了，但，她還記得誰是始作俑者，時不時的，會突然出現在D老師家意想不到的地方，像追魂的「幽靈」。
從此……
人生沒有如果。
如果D老師沒有開這麼誇張的玩笑，如果娥沒有那個曾經苦難而又敏感的童年，如果……
那，這一切有可能都不會發生。
那一年，是1997年，被借出去老長老長時間的香港回歸了。可憐的、苦難的、從小就飽經風霜的姑娘，卻再也回歸不了從前了！
那一年之前，老主任曾笑著對還未找對象的我說：「你也可以向L老師學習，找個個體戶姑娘；你看人家L老師的妻子娥多能幹，一個月掙得就夠老師一年的工資。」
那一年之後，老主任見我，再也不開這個玩笑了。
三
2018年，那是一個春天，同學聚會的時間到了，聚會廳里到處歡聲笑語。不知誰發了一個感慨：「要是同學聚會時，老師也在場該多好呀!」這看似無意間的感嘆，竟引發了大家的熱議。大家紛紛說起上學時老師的事來。很快，便提到了L老師，大家瞬間默不作聲了。
在大家心目中，L老師性格溫順，工作認真，愛生如子，前途一片光明。可誰知，厄運會在不經意間降臨，摧毀了原本的大好前程，使他和他的家庭，陷入了無盡的苦難之中。
「前些天，我看見L老師了，他現在黑瘦黑瘦的。」
「是啊，瘦得都不成人樣了。我都擔心，風稍微大點就會把他颳走了。」
「這幾天，他妻子又發病了，L老師又該受罪了。」
……
言語間，是對L老師深深的同情和關切。
「咱們抽空去看看老師吧，過去咱們條件不好，想幫忙幫不上，現在咱們好歹也都算出人頭地了，有這個能力回饋老師了。」
「好，那就定在星期二吧！」
「好！」
「我舉雙手同意！」
……
就這樣，2018年的某一天，L老師二十年前的學生，在曾經的母校，以特殊的名義，再次相聚了。大家紛紛表示著自己的「心意」，雖然老師一再拒絕，可是，面對這一群熱情的長大了的「孩子」，自己曾經的學生，L老師眼眶濕潤了。
一個老師最大的幸福是什麼？就是若干年後，不管你過的有多苦，活的有多累，仍有一群學生記著你、牽掛著你！
大家和老師合影留念，雖然，老師一再挽留大家吃頓便飯，但大家都善意地拒絕了。
這天晚上，同學們又在酒店聚會了，這次，大家開心了不少，雖然，沒給老師幫多少忙，但，至少圓了少年時期就有的那個善良的夢！
四
一句話，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