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地 | 新時期更應注重古典文獻學的保衛、弘揚與超越
▋見地
古典文獻學是研治中國傳統學術與文化的基礎。在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偉大征程上,保衛古典文獻學的學科基礎,弘揚古典文獻學的學術魅力,超越古典文獻學的歷史局限性,是新時期認識和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時代價值,不斷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和中華文化影響力的重要一步。
原文:古典文獻學的保衛、弘揚與超越
作者 | 華中科技大學人文學院講師 堯育飛
圖片 |網絡
保衛古典文獻學:從夯實學科基礎開始
古典文獻學作為一門學科,是在中華傳統文化遭遇危機的背景下,由政府牽頭,一批優秀的古典文化研究者創議設立的。1958年2月,國務院科學規劃委員會召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成立和規劃制定會議,決定在北京大學開設古典文獻專業。此後,北大召集中文、歷史、哲學三系資深教授共同研究籌劃,決定中文系開設古典文獻學專業,由魏建功兼任古典文獻教研室主任。此後六十多年間,古典文獻學經歷過停辦、重設等艱難的發展歷程,如今已成為全國各院校中文專業的重要組成部分。數十年間,從古典文獻專業走出去的大批畢業生,活躍在國家古籍工作、古代文史研究、古籍整理出版等領域的一線,為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然而,最近數十年來,在經濟大潮的席捲下,古典文獻專業日益被邊緣化,成為「冷門學科」的代表之一。古典文獻專業培養周期長,就業面偏窄,此前就業出口多為圖書館、博物館及出版社等單位。資源較少,就業前景較窄,進一步影響專業招生。這一時期,全國高校中僅有北京大學、浙江大學、陝西師範大學、南京師範大學等少數高校招收本科生。而在中文學科內部,古典文獻學以傳承為特點的學科特性,與科研要求創新的特點差異較大,使得學科在學術評價、職稱晉升等方面均受到限制。
如上種種原因制約了古典文獻學的發展。而有需求的用人單位卻時常感到招人困難。出版社、圖書館等單位亟需大批古典文獻專業人才,卻感到無人可用。人才供需失衡的背後,凸顯了古典文獻學的尷尬。誠如全國政協委員劉寧所指,「當前古籍人才隊伍建設面臨諸多困難」,「古籍相關學科布局不合理,直接影響古籍工作成果的合理評價」。換言之,古典文獻學面臨學科危機。
保衛古典文獻學,是推進新時期古籍工作的基礎工作,是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根基性工程,需要學界高度重視。原全國高等院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員會主任安平秋先生在《我的老師魏建功先生》一文中寫道:「我第一次見到魏建功先生是在1960年9月我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不久的古典文獻專業迎新會上……他說古典文獻專業是中央和國務院要求建立的,從1959年開辦,今年是第二屆,白手起家,有如『大慶』,創業艱辛;『大慶』出的是石油,是工業中的基礎,我們古典文獻專業出的是人才,是社會科學中的重工業,也是基礎。」 「九層之台,起於累土」,沒有古典文獻學的基礎訓練,人文社科的許多成果有淪為空中樓閣的風險。
提升古典文獻學的學科地位,是保衛古典文獻學的重要一步。劉寧委員建議將古典文獻學設為一級學科,可將「古籍整理研究、古籍保護修復、古籍編輯出版、古籍數字化、古籍普及傳播等各環節的學科建設和人才培養工作統合起來,進行古籍人才的全過程綜合培養」,還可將分散在中文、歷史、情報學等學科的文獻學分支學科整合起來,便於學科資源統籌。
在提升學科地位的同時,保衛古典文獻學還要注意將相關舉措落到人才培養的實處。全國許多院校並沒有古典文獻學教研室,沒有相應的學科培養計劃,核心課程也將其排除在外。破解這一難題,關鍵要在學科建設、人才培養中將古典文獻學擺到重要位置,將相關規劃全面落到專業建設的實處。
形成有利於弘揚古典文獻學的社會氛圍
古典文獻學的遇冷在社會上不被大眾熟知,根源在於古典文獻學的建設與發展過去多局限在本專業,在學界和社會上未能有效弘揚。人們不理解古典文獻學是什麼,研究什麼,能創造什麼價值。對這些問題,專業人士不但不該迴避,還應主動站出來,闡釋學科內涵,詮釋學科價值。讓廣大群眾對古典文獻學形成良好的印象,從而為古典文獻學創造有利的宏觀環境。
古典文獻學學者有必要在全社會廣泛宣傳這門學科。以目錄、版本、校勘、典藏等為核心研究範疇的古典文獻學,是探究古代思想和文化的重要途徑。以目錄學為例,它可以「辨章學術、考鏡源流」,是「學中第一要義」。張之洞曾在《輶軒語》中說:「今為諸生指一良師,將《四庫全書提要》讀一過,即略知學問門徑矣。」這類學科內部的常識,大眾並不熟悉。這就要求廣大古典文獻學學者和媒體大力宣傳,例如,類似《中國詩詞大會》《典籍里的中國》等節目,可在宣傳時適當強調古典文獻學的支撐作用,俾一般大眾對古典文獻學有初步了解,不至於將其視作冷門絕學,漠然待之。
弘揚古典文獻學,還應跨學科通力合作。畢竟,古典文獻學是基礎且具有連接性的學科,考古、歷史、思想、哲學、農業、醫學、天文、曆法、飲食等領域均可參與其中。近年來,人文社科研究領域各類國家級項目大多包括文獻整理,這正表明古典文獻學仿佛一張大網,勾連諸多學科。因此,古典文獻學的弘揚並非小專業的分內事,而是提升中國傳統文化研究水準的基礎工程,應當多學科攜手合作,共同邁進。
弘揚古典文獻學,在觀念傳播、知識普及之外,還要注意切實擴大學科影響,把古典文獻學所涵養的人才培育好,妥善安排好。古典文獻學需要大量的實踐學習,圖書館、博物館應充分對專業人員開放古籍借閱,出版社要對專業人員提供充足的實習崗位,以充分保障人才培養的質量。至於古典文獻學的就業問題,學生和社會有識之士十分關心。實際上,市場和業界對古典文獻學畢業生多有需求,只是以前對接不夠順暢,培養機制未能及時因應社會需求。為培育好古典文獻學人才,用好人才,應該在高校和圖書館、博物館、出版社等單位之間建立人才的「訂單式」培養模式。通過定向引導,專業過硬、社會所需的古典文獻學人才能夠順利在合適的崗位上發光發熱。就業有保障,職業有尊嚴,古典文獻學就越能得到學生和家長的認可,在社會層面的影響力就會不斷攀升。
古典文獻學的弘揚,最終應落實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弘揚的歷史使命上。在構建中國特色古典學派中,古典文獻學也要塑造自身的風格氣派,與西方文獻學深度比較,凝練中國古典文獻學的歷史風貌,凸顯其對人類文明研究的重要作用。在新時期重要的文化工程(如國家版本館)的建設中,古典文獻學學人應當勇於發聲,甘願奉獻,為築牢中華傳統文化的文獻保障體系貢獻專業力量。
超越古典文獻學:注入新時代的氣息
當下的古典文獻學,外涵與內延均處於不斷變化之中。與時俱進的古典文獻學正散發新時代的新氣息,展示不斷更新疊代的新氣象。以古典文獻學的核心之一——「版本」為例,這一概念原指雕版印刷的書籍,後指一部書在編刊、傳播過程中產生不同形態的本子。而如今國家版本館所收各類版本,包括「古籍原件、原大仿真影印本、精品出版物、非遺作品、攝影作品、書法作品、碑刻拓片、手稿手跡、郵票郵資封等實物版本及各類文獻資料庫等數字版本」。這表明,如今的「版本」已經涵蓋幾乎所有形式的文本。如此一來,新時期古典文獻學所涉的「版本」,概念需要更新,研究範圍需要進一步擴大。至於學科的研究方法,新時期的古典文獻學在廣泛吸收西方書籍史、閱讀史研究成果之餘,已經形成中國文獻文化史的新領域,不斷培育出新的學科增長點。在數字化浪潮的推動下,古典文獻學的技術手段和研究方法也早已超出了卡片式治學的路數,而在資料庫、人工智慧等新技術和新理念的加持下,取得突飛猛進的進展。古典文獻學學者引領的數字人文、文本挖掘等新方法,已在古代文史研究領域產生巨大影響。事實上,古典文獻學的「冷板凳」形象已大為改觀,而與AI、數字化等新技術結合呈現出新的學科面孔,只是一般公眾尚了解不足。
在保衛與弘揚的同時,古典文獻學正迎來新時期的超越之旅。「辨章學術、考鏡源流」,古典文獻學這一真精神可以打通日益僵化的學科壁壘,夯實學科基礎,提供治學法門,可以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永續傳承提供有效保障。古典文獻學的超越,是古典文獻學內涵與魅力的擴充,是學科融通與文化復興的一種方法和路徑,也是中華優秀傳統文獻資源庫與中華文明基因庫在新時期不斷開拓的基礎。我們熱望社會各界在保衛與弘揚古典文獻學的同時,積極將古典文獻學與新時代、新技術、新理念緊密結合,實現古典文獻學的跨越式發展,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提供古典式的、文獻學式的支持。
文章為社會科學報「思想工坊」融媒體原創出品,原載於社會科學報第1872期第5版,未經允許禁止轉載,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本期責編:宋獻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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