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翔的角百靈,它們的身後是藏族人用來祈福的經幡。人類與各種野生動物共同生活在昂賽的山谷。
本圖攝影:奚志農
撰文:沈成
攝影:達傑、更求曲朋、次丁
黑鳶
攝影:次丁
二月的青海省昂賽鄉,
一處平緩山坡的向陽面,
有片金黃的草地。
攝影:達傑
這是氂牛冬季的伙食補充地,
大群氂牛被放牧在這裡。
成年氂牛大多只是默默地啃食草莖;
小氂牛則不安分得多,
不時抬起頭四處張望,
眼神充滿好奇,
在牛群里穿梭。
陽光下,
一派怡然休閒的景象。
而危險也自此悄然而來。
幾頭灰黃色的狼排成直線,
在茫茫草原上潛行,
悄悄向牛群靠近,
而氂牛還渾然不覺。
圖為一隻雪豹緊追在一頭氂牛身後
攝影:達傑
突然, 狼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闖入了牛群。它們迅速選定一頭小氂牛,並且展開攻擊。好在附近氂牛較多,幾頭成年氂牛趕到,壯碩的身體和鋒利的牛角嚇退了餓狼。但狼並沒有死心,一轉眼,它們已經轉移到牛群邊緣, 抓住一頭落單的小氂牛圍攻撕咬,眼看小牛要被拖走……
這本來是達傑拍攝的一段視頻,
可惜故事並不完整。
「我去趕狼走了,所以之後並沒有拍到。」儘管普通話不甚流利,達傑的聲音聽起來卻是訥訥的,大概有些不好意思。 「自然攝影師應該忠實地記錄自然事件,而不是去干涉它。」看到這段不完整的視頻,著名野生動物攝影師奚志農的語氣里有些遺憾。
藏狐
本圖攝影:奚志農
「不把狼趕走,氂牛主人會罵我的!」達傑激動地站起身來。但他也明白,作為攝影師,自己這次的舉動不太專業,慢慢地退回之前坐著的地方,聲音降低接近喃喃自語地說,「我也是牧民……」高原上常年的風吹日曬使得他膚色偏黑,還蓄著絡腮鬍,看不出是否臉紅。
達傑以及次丁、更求曲朋三人,是野生動物攝影師奚志農發起的「 牧民攝影師成長計劃」第一批成員。早在2004年,奚志農將自己為品牌代言的費用換成一批數碼單眼相機,舉辦了第一屆中國野生動物攝影訓練營,培訓保護區一線工作人員學習攝影。由於一次偶然的機遇,他與達傑幾人相識,之後開始醞釀「牧民攝影師培養計劃」。
達傑、 更求曲朋、次丁
本圖攝影:柯炫暉
達傑:從「打豹英雄」到「護豹英雄」
一本出版於 1973年的小人書《 打豹英雄》中,有這樣一段內容:「在這萬分危險的時刻,東布達扎毫不畏懼,他用一隻手緊緊卡住豹子的咽喉,另一隻手緊握拳頭,用力向豹子的後腋捶去……東布達扎拿石頭狠擊豹子的腦門。頓時豹子的腦漿四濺,發出幾聲哀鳴之後,便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小書由真實的故事改編,
為了保護羊群,
與金錢豹搏鬥的「打豹英雄」東布達扎,
就是達傑的爺爺。
雪豹幼崽
攝影:次丁
然而在當年英勇事跡之後的半個世紀裡,他幾乎再也沒在昂賽見過金錢豹。「豹子都去哪了呢?」如今已經八十高齡的老人也會自言自語,「 那時候要保護家畜,傷害家畜的野生動物是『敵人』,現在不一樣了,它們都是住在一個『房間』的朋友啊。」
更求曲朋拍到的金錢豹
如今觀念的轉換讓老人頗有些感慨,當年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幾十年後,他的孫子居然可以用相機來保護這裡的野生動物,成了名副其實的「 護豹英雄」。
次丁拍攝的雪豹。野生動物是昂賽當地人生活中的「常客」。
與當地其他藏族孩子一樣,七八歲開始,達傑就去山上放牛。有天,他遇到一隻巨大的雕鴞,看到這隻巨大的怪鳥用那雙大大的、露著凶光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當時還從未見過貓頭鷹的小達傑被嚇呆了,完全不敢動。那雕鴞蓬起雙翅,做出威嚇的姿態,露出了腳下一隻白馬雞的屍體。
達傑正在割草
本圖攝影:柯炫暉
「它能抓這麼大的白馬雞,要是來吃我怎麼辦!」講到小時候慌張的心情,這個藏族漢子也不好意思地低頭笑笑,「我馬上轉身往家跑,到家還給阿爸講,在林子裡遇到了頭上有兩簇羽毛的怪鳥」。父親安慰了他,告訴他那是一隻貓頭鷹。
從放牛時起遇到各種野生動物,
從而引發的好奇心,
隨著達傑年齡的增長,
愈發強烈了。
達傑拍攝的藏狐
2008年,16歲的達傑用賣蟲草的錢換了一台二手數位相機。經過一段時間的摸索,他學會了是用相機記錄各種瞬間,開始到處拍照。相較於拍人,他更喜歡拍攝昂賽大草原上的生命。不久,小相機的儲存卡就被裝滿,沒有電腦的他只能買更多的儲存卡。再後來,那台相機壞了,只可惜儲存卡也丟了,照片並沒能被保存下來。
達傑的女兒康卓
如今的達傑已經29歲,自己也成為了兩個孩子的爸爸。他 七歲的女兒康卓,如今也已經是一名野生動物攝影師。從小看著父親背著相機出門,讓康卓對這個能夠將能把遠處的動物「拉」近的機器十分好奇。六歲起,身高與鏡頭長度比都占不了多少優勢的她就跟著達傑滿山跑,也會趁著達傑休息,努力地舉起相機拍照。 或許是孩子的緣故,動物們似乎對康卓更為親近,她可以在更近的位置拍攝他們。
今年10月中旬,
她兩次拍到了雪豹,
是目前世界上拍到雪豹年齡最小的人。
達傑和女兒康卓
次丁:被「遊說」成功
2015年,達傑妻子的叔叔從外地給他帶回一台更好的數碼卡片相機。設備升級讓達傑很開心,但一個人去野外拍攝總覺得有些孤單,「自己一個人去沒有意思,要有個伴一起」。再問了幾個小夥伴後,從小一起長大的 次丁被他「遊說」成功了。
「我問達傑,拍動物有意思嗎?他說,兩個人一起就有意思。」與達傑同歲的次丁臉窄一些,笑起來顴骨上的高原紅更為明顯。在達傑的勸說下,次丁也花3000多元買了人生第一台數碼卡片相機,開始了拍攝當地野生動物的「征程」。
一隻鼠兔被藏狐叼在嘴裡,鼠兔及旱獺都是藏狐較為青睞的獵物。
攝影:次丁
奚志農與這兩人是在一次救助雪豹的時候認識的。儘管只有短暫的半天相處時間,並且僅能在翻譯的幫助下勉強交流,但奚志農已經發現,這兩個藏族青年對周圍的情況都非常了解,並且有敏銳如鷹的眼睛來發現野生動物。他意識到, 牧民對身邊的環境和野生動物如此熟悉,天生擁有克服高海拔的基因,如果他們被培養出來,成為真正的攝影師,那將對拍攝這裡的野生動物有很大的幫助。
次丁在整理收集好的乾草,這是家畜越冬的口糧。
本圖攝影:柯炫暉
臨走時,他告訴達傑和次丁:「你們要繼續拍攝野生動物,以後我可以提供給你們更專業的相機。」
更求曲朋:拍照「上癮」
2018年,
牧民攝影師培養計劃又增加了一名新人,
就是 更求曲朋。
更求曲朋正在拍攝一隻香鼬
攝影:次丁
達傑當年在寺廟出家時與曲朋相識,之後二人一起還俗。曲朋比達傑和次丁年長兩歲,與兩人相同,幼年時開始放牧,每天把牛趕到牧場後,曲朋更多時間就處於一種過分悠閒,甚至接近無所事事的狀態。讀過書的他覺得這樣生活有點無趣,於是想學習拍照,2011年還特意去成都的數碼廣場諮詢過購買相機。
當時單眼相機高達五位數的售價讓他退縮了,「那得挖很多根蟲草呢」,曲朋摸摸後腦勺,可拍照的願望始終在他腦海徘徊。直到兩年後,他的哥哥從廣州帶回了一台數碼單眼相機,他用相機拍攝野生動物的夙願終於達成。
曲朋在某個洞窟前發現了一隻藏身於此的猞猁
2015年,拍照「上癮」的曲朋又換了一套更適合拍攝野生動物的相機,包括一支150-600mm的鏡頭。設備升級,但是技術怎麼提高呢?曲朋聽說達傑和次丁在跟隨野生動物攝影大師學習,便請兩人點評自己的拍攝照片,三個人也會一起拍攝野生動物,二人就像奚志農當年教導他們那樣,教曲朋如何更好地拍照。
之後,奚志農再次來到青海的時候,達傑和次丁也把曲朋推薦給了他們的這位老師。
白唇鹿要跳過牧民為防範野生動物侵擾而搭建的圍欄,然而第一頭就被絆倒。
攝影:更求曲朋
曲朋和雪豹的的故事與達傑兩人不太一樣,他「 運氣更好」—— 他是首位拍攝到雪豹交配場景的中國攝影師。連續兩個小時,他一直都趴在地上,拍下了雪豹互相蹭頭、之後到岩石高處交配的全過程。兩隻雪豹分開後,曲朋由於一直不敢移動,僵硬的身體用了好一陣才緩過來。但付出是值得的,這段記錄,讓他真正成為奚志農牧民攝影師團隊的一員。
正在交配的成年雪豹
攝影:更求曲朋
達傑三人的成績,
也給其他牧民起了示範作用。
藏原羚
攝影:達傑
藏羚
攝影:次丁
褐岩鷚
攝影:更求曲朋
如今,
有更多牧民把賣蟲草的錢換成相機和長焦鏡頭。
他們意識到,
生活除了放牧與挖蟲草,
或許還有更有趣的事。
達傑(上)、 次丁(中)、 更求曲朋(下)
本圖攝影:柯炫暉
※本文整理自美國《國家地理》中文版《華夏地理》11月刊,
點擊下圖購買雜誌
購買國家地理2021日曆「雙11限量套餐」
如果你看了這篇文章,
就點一下「在看」吧!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k/3MTFv3UBxV5JH8q_15UY.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