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小玲，一直是人們眼中的文靜女孩。失戀後，想挑戰自己的她去參加了一場開放麥。 沒想到在這場開放麥里，小玲第一次感受到了女性幽默的神奇力量。
在講起精心編好的段子時，她覺得自己特別有勁兒，「說那些梗的時候，我感覺充滿能量。原來我是可以這麼幽默的，只不過以前都被自己壓抑住了。」
但脫離舞台回歸到日常生活， 作為女性，我們總會覺得幽默是離自己很遙遠的事情。
父母從小教育我們，「女孩要有女孩」的樣子；在學校里，扮鬼臉、講黃色笑話是男生專屬的慣用把戲。我們或許可以在女性朋友面前毫無顧忌的開玩笑，但一旦面對異性，就要保持矜持端莊的形象，因為「搞笑女沒有愛情」……
此外，過往的心理學研究也表明了， 男性大多是幽默的主動提供方，而女性往往在被動接受幽默。就好像幽默一直被默認為，是不屬於女性的特質。
這篇文章，我們就想來聊一聊 為什麼女性「不能」幽默，以及幽默對於女性的重要意義是什麼。
01
幽默是女性氣質的反面？
1. 幽默的女性，被認為缺乏「性魅力」
如果你經常刷 B 站，可能經常會看到這種評論「好好一個美女，偏偏長了一張嘴」，用來評價那些長相漂亮卻喜歡搞笑的女性 UP 主們。這句話的潛台詞是——「美女是不應該幽默搞笑的」，一旦她們搞笑起來，就會失去性魅力，甚至連她們的女性身份也會被抹去。
澎湃新聞發布的《說脫口秀的女孩們》一文，展現了女性說脫口秀面臨的諸多限制：在中國的傳統觀念下，女性還是不適合搞笑的，即便女孩們早已展現出自己的喜劇天賦，但依然要面對「不要不淑女，不要輕浮」「小心嫁不出去」這樣的指責。
社會要求的女性氣質是漂亮、謙虛和體面（Porter，2002），而幽默與淑女形象之間是存在衝突的，包括在表達幽默時，那些扮鬼臉的表情或誇張的肢體動作，都被認為是「不美麗」「不優雅」的。
《我是大哥大》
2. 幽默中的攻擊性，會讓女性變成威脅
女性們不敢幽默的原因，也與害怕冒犯別人有關。心理學家認為幽默可以分為四種類型，其中一種就是「攻擊性幽默（Aggressive humor）」，這涉及到對於個人的貶低和侮辱。
美國新墨西哥大學進化心理學家傑佛瑞·米勒認為，如果一位女性展現出的幽默像男性一般，暴露出侵略性與競爭性， 就會讓很多男人感到這是一種威脅，下意識地將這個「風趣」的女人視為競爭對手，但又害怕自己成為她取笑的對象。
就像之前脫口秀演員楊笠那一句「男人那麼普通又那麼自信」，在網際網路上引起了眾多男性的口誅筆伐，就是因為這些男性感受到了幽默中所夾雜的攻擊性。
《脫口秀大會》第四季
更值得注意的是， 對於女性展露攻擊性的敵視，讓許多女性放棄了幽默，或者將幽默的矛頭轉向了自己。《Journal of Communication》刊登的一項研究顯示，在女性的幽默中，有 63% 都是與貶低自我有關，而男性只有 12% 。
3. 幽默吸引的注意力，讓女性感到不適
不知道你是否也有這樣的感覺，辦公室里最喜歡開玩笑的那個人，往往是你的上司或老闆。因為 Ta 們不怕出糗，不怕冷場，更不用擔心這個玩笑是否不合時宜。
這也間接說明了， 在一些正式場合中，一個人的幽默與 Ta 的地位之間是存在關係的。讓別人發笑的人都會暫時控制局面，用幽默的話語轉移人們的注意力（Coser, 1960）。
想像一下當一群人正在談話時，有個人突然說了一個笑話，無論笑話是冷是熱，說笑話的人都會成為人們注意力的焦點。
而女性在多數場合中，是拒絕讓自己處於一個中心位置的。《哈佛商業報道》的一篇文章指出，從孩提時代起，女性的日常生活就被微小的遭遇（micro-encounters）滲透了， 在這些微小遭遇中，她們期望可以安靜地退縮，並讓別人放棄對她們的關注，尤其是有男性在場的情況下。
02
幽默是個好東西，別因為是女性就放棄它
實際上相比男性而言，女性才是更需要幽默的，因為幽默能帶給女性的好處其實要多得多。
1. 打破女性的失語狀態
提出失語群體理論的學者 Cheris Kramarae 認為，女性在表達自己的經歷時使用男性創造的語言，就像母語是英語的人要用西班牙語交談。
如果我們想稱讚一位女性能力很強，就不得不使用一些男性色彩濃厚的詞彙，比如，鐵娘子、男人婆、雷厲風行、頂天立地……之所以會產生這種現象， 是因為當社會以男性作為主導者時，語言也是基於男性的視角和經驗表達的。
以語言作為載體的幽默也同樣如此。在許多國家的文化中，能夠流傳下來的幽默笑話，大部分都是針對女性的黃色玩笑。
但女性是可以通過幽默打破這一局面的，因為幽默本身就具有顛覆常規認知的功能，可以幫女性奪回失去的話語權。
就像脫口秀演員顏怡顏悅在播客訪談中曾提到，「我一直覺得所有創作都是在為弱者服務。比如在婚姻里，女性就是一個很明顯的弱勢群體。 因為女性是弱者，所以女性的聲音一直沒有被聽到，一旦我們開始講女性視角的東西，它就一定是非常新穎的。」
《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第四季
2. 增強女性的力量
發表在《Academy of Management Discoveries》上的最新研究，在分析了 2,407 場 TED 演講後證明， 在演講中使用更多幽默的女性，比不那麼幽默的女性和同樣幽默的男性更受歡迎，也更有影響力。這與大眾的刻板印象——「有影響力的女性領導者都是不苟言笑的」正相反。
不止是在職業場合，幫助女性增強影響力，在日常生活中，幽默也可以幫助女性釋放自己的攻擊性。作家韓松落認為，《脫口秀大會》中的女演員都被視為富有攻擊性的人物，但心理學意義上的攻擊性，不是出手打人，而是在人際互動中採取主動，展現自己的主體性。
想想那些讓女性們感到不舒適的時刻，比如相親遇到了油膩男、被同事講黃色段子…當女性不好意思直接回懟時，就可以用幾句玩笑話「體面」地諷刺回去。
3. 掙脫羞恥感
《超越羞恥感》一書中寫道：「笑聲是對羞恥感的矯正或釋放，當患者能對自己（的問題）發笑時，他就擺脫了羞恥感。」
美國女性單口演員黃阿麗的典型形象，就是在懷孕期間挺著大肚子站上舞台，講述一些與懷孕相關的段子。 但她並不是要宣揚母愛的偉大，而是在講述在懷孕期間自己遭受的痛苦。在舞台上的她，打破了女性訴說自己身體的禁忌。
事實上，女性有太多的禁忌是不可言說的，比如「月經」「陰道」——這些都被視為讓女性感到羞恥的詞彙。而現在，有越來越多女性喜劇演員以及搞笑博主，將這些曾經的禁忌放入自己的表演或視頻中，這都是在幫助女性擺脫羞恥感的一種方式。
《黃阿麗：鐵娘子》
喜劇作家東東槍在接受介面文化的採訪時，講過一個很精妙的比喻。他說，幽默是「自由」的廉價替代品，「一個人無論面臨怎樣的兇險和壓力，假如他仍有幽默感，假如他仍能笑出聲來，在那一瞬間，他會感到自己是自由的。」
當你能試著藉助幽默，一點一點放下羞恥感時，其實也是離真正的自由更近一步。
4. 建立女性情誼
平時我們總會開玩笑說，八卦是融入一個群體的最好方式。這也是因為在交流八卦時，人們會自帶一些詼諧、幽默的語言。
過往的心理學研究表明，女性的幽默確實會讓彼此變得更加親密和熟悉。因為女性的幽默是更包容、更協作的， 當女性以開玩笑的方式訴說自身經歷時，可以培養出一種群體認同感。
《陽光姐妹淘》
想像一下，當你正在為自己的小肚腩苦惱時，有一群女孩圍在你身邊，一起開玩笑似的吐槽自己也有小肚腩，你是不是會感覺好很多？
如果每個人都能用笑話來展示自己的不完美，就可以變成一種「自我肯定」：類似的事情在其他人身上也發生了，那說明自己還算正常。 特別是當每個人都能拿自己的錯誤開玩笑時，開玩笑的人之間的聯繫就會變得更加牢固（Helga Kotthoff,2006）。
世界上年齡最大的女性喜劇演員 Dyan Forest，在採訪中說，「即使在今天，在我走出來上台之前，還是很緊張。但人們笑了，我就放鬆了。」
所以但對於女性而言，學會幽默的最重要步驟就是——「張口說出來」。即使會緊張、會擔心，但作為女性我們可以相信，幽默能變為我們的話語，變為我們強有力的武器。
聊一聊
你覺得幽默的好處是什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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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茜，說脫口秀的女孩們，澎湃新聞，2019年12月
徐魯青，幽默不是戰鬥性的東西，是「自由」的廉價替代品：與東東槍聊脫口秀，介面文化，2022年11月
劉海龍，為什麼女性總是處於「失語」狀態？，看理想，2023年4月
約瑟夫·布爾戈，《超越羞恥感：培養心理彈性，重塑自信》，機械工業出版社，2021年1月
隨機波動，顏怡顏悅：所有創作都是為弱勢者服務的，2020年9月
Joan B. Levine, The Feminine Routine.Journal of Communication.1976
Helga Kotthoff. Gender and humor: The state of the art,.Journal of Pragmatics 38 (2006) 4–25
Anna Fels. Do Women Lack Ambition?（2004）Harvard Business Review
Ella Miron-Spektor, Julia Bear, Emuna Eliav.Think Funny, Think Female: The Benefits of Humor for Women’s Influence in the Digital Age.Academy of Management Discoveries.(2022).DOI:10.5465/amd.2021.0112
作者：青豆
責編：kuma
封面圖來源：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