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成為諜戰劇「爆款」,烽火歲月,年輕人的內心如何安放?

2019-11-04     文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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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2日開始播出的電視劇《深海諜戰之驚蟄》目前收視口碑節節高升,實時收錄率衛視排名第一,52城收視破2,網絡播出成績也位居同時段雙網第一。該劇依靠對革命先烈在烽火亂世中保家衛國精神的細膩刻畫和對劇情的年輕化表達,吸引了大批年輕觀眾,被譽為「創新的青春化主旋律表達」。

《深海諜戰之驚蟄》講述的是一個小人物在血雨腥風的年代成長與蛻變的故事:1941年上海淪陷時期,街頭小混混陳山偶然被迫捲入諜戰漩渦,冒名頂替肖正國前往重慶潛伏到軍統內部,準備竊取重要情報。然而作為中國人,陳山並不想背叛自己的國家,在中共地下黨的影響下,在一次次在與敵人的鬥智斗勇中,陳山毅然站到了抗日的陣營,樹立了信仰,成長為一名真正的戰士。

而早在2017年,該劇編劇海飛創作的小說《驚蟄》就已獲得了文學界和讀者的好評,評論家認為小說情節緊湊、節奏明快、充滿張力,將個人成長、命運與民族、國家大義結合在一起,深刻闡釋了生與死、愛與恨、情與仇等重要問題。

而海飛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也表示,在他眼裡,諜戰不是寫諜,而是在寫人豐富的內心。所有的小說與影視作品,其實都是在寫著人豐富的內心,不然也不可能被讀者和觀眾所接受。

我覺得,自從有了人類,愛恨情仇就一直在生長和延續著,從未改變。包括世俗功利,包括迎來送往。我一直認為,人生的美好是因為我們的生命有限而且短暫,所以我們期待各種事件的發生,然後經歷。這和許多人渴望旅遊沒什麼兩樣,四處奔走是因為我們其實從來都不可能有來生。因為人有許多的慾望,所以人的內心會越來越豐富。我對複雜人性的探究,就有一種固執的瘋狂而興奮的迷戀。這也是我創作的基點。

《驚蟄》節選

陳山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是一個涼薄的清晨。荒木惟坐在窗戶邊彈鋼琴。叮叮咚咚的琴聲中,窗口的光線翻滾著漏進來,灑在荒木惟青光光的下巴上。一個鐘頭以前,荒木惟朝陳山的後脖頸上開了一槍,陳山像一條走路不穩的老狗一樣跌扑在地。荒木惟的手在窗口灑進來的光線中低垂著,手裡是那把南部式袖珍手槍。他記得在開槍以前,一直在給陳山講重慶這座完全被霧吞沒了的城市。陳山就筆直地坐在那張有靠背的西洋式皮椅上,荒木惟繞著他緩慢走動,邊走邊給陳山布置任務。他說你接受訓練以後,將要去往重慶。知道重慶嗎,那個鬼地方的高射炮精準得像長了眼睛。然後荒木惟突然向他後脖頸出槍,陳山幾乎是毫無防備地倒下的。開完槍,荒木惟把這支袖珍手槍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面上。與此同時,門被重重撞開,他看到千田英子帶著兩名日本軍醫衝進辦公室,他們在地上半跪著,訓練有素地打開救護箱,替陳山處理傷口。那是一粒斜射的子彈,陳山頸部的傷口已經被貫穿,但沒有傷到要害。

這時候荒木惟緩慢地走到鋼琴邊,他坐下來,白而乾淨的手指頭在琴鍵上按下去。那是一首多少有些憂傷的曲子,他開始在琴聲中思念家鄉,並且想起了那個充滿森林、腐草與木頭氣息的家鄉奈良,以及狹長的號稱日出之國的祖國。

他很愛自己的家鄉,甚至超過愛自己的生命。

這是一九四一年冬天。上海虹口區日僑聚集區,一座叫「梅花堂」的小樓。它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名字:梅機關。

陳山在恍惚中聽到了鋼琴的聲音,像是溪流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潺潺聲。他想起了秋天的往事,秋天來臨以前,他只是十六鋪碼頭或者大世界門口一名遊刃有餘的「包打聽」。他就那麼叼著煙,穿著肥大的褲子,鬆鬆垮垮的樣子,像一隻斗敗的公雞。宋大皮鞋和菜刀像跟屁蟲一樣始終跟牢他,他們一起賭博吃酒,插科打諢,在弄堂里勾肩搭背地走路,或者動不動就吼一聲,朝天一炷香,就是同爹娘。有肉有飯有老酒,敢滾刀板敢上牆。他們和警察、巡捕、特務還有流氓地頭蛇打得火熱,如膠似漆,偶爾還為有錢人討債捉姦。上海遍地流淌著他們的生意,誰給鈔票誰就是他們的爺叔。那天在米高梅舞廳的門口,唐曼晴出現在陳山疲憊的視線中,她被一群人簇擁著,從一輛黑色的福特車上下來,向舞廳門口走去。那時候陳山正遠遠地觀望著那個叫威廉的小白臉和黃太太幽會。黃老闆的金牙一閃一閃的,他曾經用一根牙籤剔著牙,翻了一下白眼對陳山說只要有證據,我就能讓威廉死得比白鯗還難看。就在陳山吐掉煙蒂,一臉壞笑地迎向黃太太和小白臉的時候,陳山被兩名保鏢擋住了。他們以為陳山奔向的是唐曼晴,於是他們同時出拳,陳山一左一右斷了兩根肋骨。撕裂一樣的疼痛,讓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被完全拆開了,於是他哀號了一聲。那次黃老闆鐵青著臉,站在同仁醫院住院部的病床前,並沒有給陳山報酬。他說你這個「包打聽」不來事的。倒是唐曼晴在第二天讓她的保鏢賠了他十塊鈔票。唐曼晴讓保鏢帶話給他,說這是一場誤會。

那讓我打斷她兩根肋骨試試?也說聲誤會賠她十塊鈔票行不行?那時候陳山從病床上掙扎著抬起頭對保鏢憤怒地吼了一聲。

保鏢笑了。在轉身離開病床以前,保鏢拍拍陳山的肩說,你要敢打斷唐小姐的肋骨,那你得賠一條命。你們是不一樣的。唐小姐的肋骨你不是打不斷,是打不起。保鏢說完,手一松,十塊鈔票飄落下來,落在病床上。陳山難過地把頭別過去,他其實有點兒無地自容。因為他非常想要那十塊鈔票。

保鏢離開病房的時候,陳山把鈔票塞進自己的口袋,輕輕拍了拍,然後對著病房門口罵,冊那,婊子。

再次見到唐曼晴的時候,是她陪著一個叫麻田的日本人來米高梅跳舞。那時候陳山的肋骨好得差不多了,他就又鬆鬆垮垮地把自己扔在了米高梅舞廳的門口。看到唐曼晴,陳山的肋骨不由自主地痛了一下。唐曼晴踩著高跟皮鞋從他面前像風一樣走過,陳山冷笑一聲,心裡仍然惡狠狠地罵,婊子。

陸軍省直屬上海日本憲兵隊本部特高課課長麻田帶了一行人和陳山擦肩而過,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唐曼晴豐腴得有些過分的背影上。麻田身後跟著梅機關特務科科長荒木惟,以及幾名剛剛到任梅機關的輔佐官,這些人都是從海軍省、陸軍省、興亞院、外務省等機構調過來的人精。麻田就是為這些人精接風的。荒木惟對此不以為意,他根本就瞧不上麻田課長,儘管荒木惟的職銜比麻田更小一些。麻田很瘦,他穿著一件豎條的淺色西裝,這讓他看上去很像一隻滑稽的螞蚱。荒木惟看到陳山的時候笑了,他停了下來,說你餓了。這時候陳山才聽到自己的肚皮歡叫了一下,陳山不由自主地叼了一支司令牌香煙在嘴上,仿佛抽煙能填飽他的肚皮。荒木惟掏出一隻精巧的打火機,替他點上了煙,這讓陳山在汽油好聞的味道里有些發矇。

陳山掏出一支煙遞給荒木惟,荒木惟搖了搖頭說,我從不抽這個。

陳山又聽到荒木惟說,你很像肖科長。不,你就是肖科長。

陳山就問,肖……科長是誰。

荒木惟看了身邊的助手千田英子一眼,千田英子也笑了,說,一個死人。

然後陳山被打暈了。他都來不及把嘴裡叼著的煙抽完。陳山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頭頂懸掛著的一盞明晃晃的電燈。他猛地眯起眼,轉頭看到了坐在不遠處的荒木惟。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躺在一隻麻袋上。荒木惟正在抽雪茄,陳山突然就覺得那雪茄亮起的紅色光芒那麼的觸目驚心。他被兩名漢子從麻袋上拖下來,拖到了荒木惟的面前。荒木惟說,給他穿上軍裝。這時候陳山看到身邊有一張椅子,椅子上放著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國軍軍服。陳山在瞬間就被人剝得精光,並且胡亂地穿好了軍裝。穿軍裝的時候,陳山看到了許多麻袋包,堆滿了這間屋子的四周。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在一間倉庫里。這時候荒木惟順手把一盞電燈拉了過來,用手舉著一隻燈泡仔細地看著陳山。強光讓陳山睜不開眼睛,燈泡發出的溫度像一波波的熱浪潑在他的臉上。

荒木惟鬆開電燈泡,用手指頭彈了一下左手的照片笑了。

他把照片舉到陳山面前說,這就是肖科長!

《驚蟄》海飛/著,花城出版社2017年5月版

書評 | 人性與狼性的深度描寫

王學海

長篇小說《驚蟄》是海飛的新作,從中可以窺見海飛對反面角色的人性與狼性描寫,痴迷到極致的狀態。一般人總是會走入自然中,才看到浩瀚的壯景,而我恰恰是在閱讀海飛的文學詞語間,看到了人性深處的壯闊、夾在戰爭與和平中的種種掙扎。它們有時激烈,有時悄然無聲,那些不可預測性和偶然性,令故事充滿了驚險和詩意。

《驚蟄》中兩個非等閒的人物陳夏和荒木惟,就是典型。荒木惟的出場被安排在陳山被人敲昏綁架醒來之時,荒木惟坐在窗戶邊彈鋼琴:「他白而乾淨的手指頭在琴鍵上按下去,那是一首多少有些憂傷的曲子,他開始在琴聲中思念家鄉,並且想起了那個充滿森林、腐草與木頭氣息的家鄉奈良,以及狹長的號稱日出之國的祖國。」戀鄉的人為何會跑到中國,扮演著一個綁架者,且他自己並不能與被綁架者統一認識的角色?海飛以自己的文字高度地提示和詢問著讀者。

陳山的妹妹陳夏則不單單是雙目失明的少女,她擁有長於他人千倍的聽覺辨析能力和一顆安靜的心。這正是荒木惟們作為特高課人士驚奇的「發現」,是對陳夏這份「奇蹟」有可塑彈性的另一種眼光與用心所在。這也正是小說不同於其它同類小說的地方。因為它也同時為小說的合理與新奇的發展,鋪墊下了富有摺疊韌勁的張力。

若我們再進一步追溯下去,為什麼讀者與荒木惟,在對待陳夏日後出入梅機關及其被醫治好失明的疾患,成為既精靈式的、又強悍的雙重優勢的日諜人員,會有截然不同的看法?作為小說家的海飛,不是單純地把陳夏與這場戰爭簡單地聯繫起來,而是讓陳夏藉助荒木惟對她的直覺的力量,引出了感性感悟與理性認識之間的一段先澄明、後血腥的人生經歷。它讓陳夏在真誠與現實的交叉感悟中,自然決然地做出了心靈的反應。小說人物塑造時,避免了那種由單一理性說教式的「培植」而造成的虛假,同時也彰顯了作者對小說創作的人物觀以及獨立的定義與價值。

由此再來看荒木惟,他腳踩在侵略的土地上,卻時不時強讓心安靜下來,在鋼琴聲與清純姑娘之間尋找到平衡點,同時還因為陳夏的奇蹟與戰績,滋生了壓抑不住的愛情。作者常常把荒木惟放在自我二元對立的場景之中展開描寫。比如琴聲與鄉愁,比如櫻花與戰爭,比如他對陳夏說,你願意當天使嗎等等。這也讓戰爭使人性變得殘忍無比的事實,以及血淋淋的場景,只在文字平靜的傾瀉中悲慘又心悸地漸顯出來,讓讀者受到深刻的靈魂震撼。

在荒木惟身上,我們還可看出作家海飛的「異鄉鄉愁」情結。有句話說得好:小成功需要買賣,大成功需要敵人。《回家》里的千田熏面對家鄉,在密集的槍彈中於船頭自殺,更在於他心中還有家裡無血緣關係、卻比有血緣關係更親的養父和姐姐,以及大海和海釣(伊根和小島青島)。《花紅花火》里的酒井欲霸奪花雕秘方而使清酒更成其靈魂的聖物,使出種種陰招,然而在小說結尾,作者還讓酒井的兒子飄洋過海到紹興花田順花雕廠參觀取經,以至於又藝術性地鼓帆起酒井鄉愁的遊魂。再到《驚蟄》中的荒木惟經常沉浸在鋼琴聲的鄉愁之中,特別是陳夏的出現,更把家鄉、櫻花和陳夏緊密地拴在心頭。特別是中共潛伏要員錢時英(陳河)與荒木惟最後鬥爭的場景描述:「後來荒木惟將刀片扔在了錢時英的身上。他的手下陳山曾經告訴他,錢時英像鋼筋一樣硬。現在他知道陳山沒說錯。他抬起頭來,望著小樹林的天空,那些從樹葉間隙漏下的光線斑駁地灑在他身上。這是一個陽光充裕的深秋的午後,但卻是從遙遠之地響起隱隱罕見的雷聲。」

海飛在這裡用生動的個例,有血有肉地呈現著他們「異鄉鄉愁」的場景,又別有韻致地描摹他們「異鄉鄉愁」的精神狀態和實質,開拓了我國同類小說題材中對於反面人物的深度描寫的領域。

新媒體編輯:李凌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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