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牛坟,顾名思义,就是埋葬一头水牛的坟墓,这座百年古墓中就埋葬着一头水牛。水牛,本不是水牛,但它确确实实就是一头水牛,一头有故事的水牛,一头值得立碑作传的水牛!”
水牛坟
故事追溯到清朝末年,在墨溪河南岸(即现奉节县五马镇安静村)的一片山坳里,居住着陈员外和翁员外两家大乡绅,各自坐拥良田千亩。陈府住址小地名为下庄坪,翁府住址小地名为马刺岭,两家府邸相距不远,并结为姻亲,翁府当家人翁光国之妹嫁与陈府当家人陈文俊为妻。
同为员外府,陈府当家人陈文俊待人热忱,善待下人,爱戴乡亲,广征佃户,少收苛税。每当逢年过节时期,陈员外总会拿出些钱财谷米接济一些穷苦百姓,赢得了良好的口碑。久而久之,当地佃户都以租种陈府的土地为荣,陈府家业也日趋庞大,家丁日益充实起来,渐渐发展成为豪门大家族。
与之相反,翁府当家人翁光国却属心狠手辣之辈,依仗其二位兄弟在府衙谋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其属地苛税繁重,民不聊生。时过三秋五载,翁府家丁纷纷逃离,属地佃户也逐渐减少,乡里没人敢与翁府谋生。加之翁府在府衙谋职的二位兄弟因官司被人暗害,翁府日趋没落,最终落得苦为生计的境地。翁夫人一直没能为翁府生下一男半女,在那以繁衍家族香火为重的年代,翁光国夫妇四处求医,几乎耗尽了全部家产,却无果而终。翁光国夫妇不得不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辛勤耕耘生活。
恰逢翁母去世,为保颜面,翁光国无奈之下,唯有向姻亲陈府求助,借来一大笔金银粮米,安排后事,将母亲风光大葬。其后十年,翁光国一边赡养老父,一边努力耕种,却一直没能还清债务。时至老父去世,翁光国再次向陈府借来一批粮米银钱,将老父安葬入土。不知不觉中,连本带利,翁府已欠下了陈府一笔很大的债务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翁光国夫妇为巨债发愁之时,一场意外之火让翁府老宅化为灰烬。许是劳累过度,许是愁苦交加,四十多岁的翁光国一病不起,眼看来日无多了。
这一日,卧床不起的翁光国白日一梦,梦见自己堕入阴间,跪于阎王殿下,阎王厉声呵斥:“来者马刺岭翁光国,因你生前为恶,且负有巨债,现罚你来世投生为牛,偿还债务。”随即醒来,吓得翁光国满身冷汗,细思之下,急令其妻请妹夫前来商议。
得知郎舅卧病,陈府家主陈文俊立即携子陈建坤前往榻前探望。见到妹夫和外甥,念及巨债难偿,病床上的翁光国羞愧交加,一时间老泪纵横:“兄弟呀,哥哥欠你的债务,此生无望,唯有来世再还你了,你放心,死后我会悉数还清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文俊感其生命垂危之际还念叨着债务,忙上前好言安慰。然而,正值束发之龄的陈建坤年轻气盛,再旁“噗呲”一笑,插话道:“舅舅此言好生可笑,你生前尚无谷银,死后何来还我半毫分?”翁光国此时说话已经有气无力了:“昨日梦中,阎王命我死后投生为牛,到为你家干一世苦活,抵还欠债。”陈建坤仍感疑惑:“舅舅可知我家有数十条耕牛,焉知哪一头是舅舅呢?”翁光国气息低沉,说话声越来越小:“我会投生为一头没有鼻子的水牛,不需要栓绳索,不会害人庄稼,也不需要人看管,我会主动干活抵债。”语毕,翁光国长吐一口粗气,脖颈一歪,业已撒手归西。陈文俊父子二人纷纷动容,虽并未将翁光国的遗言放在心上,但确实倍受感动,当即慷慨解囊,捐出银钱,着人为其安排后事,终将翁光国遗体安葬入土。
将翁光国丧事安排完毕之后,陈文俊父子回到家中,刚一踏进家门,便听放牛的小童来报,牛棚一老水牛产一牛儿,先天鼻翼残缺,无法穿鼻环。父子俩大吃一惊,顿时忆及翁光国临终前的话语,赶紧前往查看。来到牛棚,果然见一刚出生小牛嗷嗷待哺,天生没有鼻翼,两个鼻孔朝天,状若大猩猩的朝天鼻一般。陈文俊长叹一声,当即安排陈建坤亲自看管,并嘱其好生照料。陈建坤满眼含泪,将小牛儿抱在胸前,连呼“舅舅”。此时,他已深信此牛就是舅舅翁光国不疑了。从此,陈建坤便一直称呼这头小牛为“舅舅”,陈府众人得知缘由后,也就见怪不怪了。
在陈建坤的精心喂养下,没多久,小水牛逐渐长大些了。说来怪哉,在陈建坤一声一声“舅舅”的呼唤声中,这头小水牛似乎能听懂人话一般。许是由于小牛儿先天鼻翼残缺,许是应了翁光国临终遗言,许是陈建坤称呼“舅舅”的缘故,“舅舅”就成了陈府唯一一头没有穿鼻环、没有拴绳索的自由放养的牛儿。陈建坤每天出门放牛,“舅舅”必定准时跟随上山吃草,一人一牛常常在草地上、沟渠中快乐地嬉戏玩耍倒也成了一种常态。每当回家时候只要听到陈建坤呼唤一声,“舅舅”也必定跟随回家,并主动回牛棚安歇,完全不需牵赶。无论走哪条路,这头牛从不啃咬路边农田的庄稼。一时间,陈府内外众人无不称奇!
一日午后,陈建坤带着“舅舅”去山坡玩耍,路遇一卖陶罐的刘老头挑着几个陶罐在路边歇息。殊不知,从不讨厌的“舅舅”突然蹿过去,抬起后腿,三两下就把刘老头担子里的陶罐给踢碎了,然后怡然自得地候在一旁,俨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陈建坤惊呼:“舅舅呀,你咋突然这么害人呢?我这是要赔钱的呀!”正准备找陈建坤索赔的刘老头听到陈建坤喊舅舅,顿感诧异,忙问到:“小伙子,你怎么给一头牛喊舅舅呢?”陈建坤答道:“它就是我舅舅翁光国呀!”于是,陈建坤就三言两语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向刘老头讲述清楚了。得知此牛即为翁光国所变,刘老头忙说:“小伙子,既然如此,你不用赔我了,我本欠那翁光国5两银子,他这是在找我收账呢!”清理完陶瓷碎片,被翁光国打碎的陶罐正好价值5两银子,分毫不差!
正如翁光国临终所言,没拴牵牛绳的水牛确实不曾做过害人的事,长大后凭借一身牛力主动干活,无需人工牵拉,也不需要人工看管,实实在在为陈府做了很多实事。春耕时节,“翁光国”就像知道每天要耕哪块田一样,每天早上总是早早的来到田里候着,唯恐其他牛抢了他的工作,耕地比谁都耕得好,工人也省力不少。陈府修建楼院期间,地基、院坝、门框、门槛、台阶、石像雕塑等,全是石料所铸,所需大量石材,全是“翁光国”一牛一车拉回来的。“翁光国”拉牛车更有一特性,车上石料不装满他不走,凡是他拉的车,其他的牛都拉不动!好牛都有一副好胃口,思及翁光国生前好酒,陈建坤每天除了给他备有丰足的粮草外,还为他准备了一斤白酒,“翁光国”欣然享用。别说,看水牛喝酒还真别有一番滋味呢!
不得不说,“翁光国”是头好牛!在那本就以牛为贵的年代,水牛“翁光国”更是美名远播,陈府附近的村民奔走相告,一时间,下庄坪便以牛成名了。每当“翁光国”出入路过,人们纷纷逢牛相赞,捧来粮草蔬果慰劳,可是“翁光国”坚守本分,从不吃别人粒米片叶。更有甚者,前来陈府请“翁光国”帮忙耕地、拉车,且予以银钱、粮米作为工资,“翁光国”倒也乐于打点零工挣钱还账。每逢外出打零工的时候,只需陈建坤跟他说一声要去哪家干什么,“翁光国”都会独自出门,径直走到目的地,去的时候不需要人接,回来的时候不需要人送,且从没出过错漏。虽然每次零工所挣报酬不多,但数年下来也累积不少,在牛类,可谓是一个传奇了。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恍若弹指一挥间,“翁光国”就在陈府干了十多年“牛活”。这一日夜间,适逢中秋佳节,陈府上下弥漫着浓厚的节日气氛,老家主陈文俊和少家主陈建坤率领全府上下众人齐聚庭院,一起赏月、品尝月饼。明月高悬,彩灯辉映,众人齐欢,饮酒划拳,谈笑风声,其乐融融。不知不觉,夜已深了,待宴席消散之时,陈建坤不忘给牛棚的“舅舅”送点夜草和一壶酒,与“舅舅”分享中秋的盛宴。不料,来到牛棚,陈建坤才发现,“舅舅”已躺在牛棚安然逝去。不知是太过劳累,或是它已完成了它的使命,总之,这头水牛的生命就此终结了。
一头水牛死了,陈府父子却没有让下人将其剥皮取肉。老家主陈文俊说:“翁光国变牛还债,现在他死了,我们还是要给他把账算清,不能让他糊里糊涂地当了这么多年牛!”是夜,父子二人翻开账本,仔细核算,先算翁光国生前欠账本金和利息,再算“翁光国”为牛期间干活的工钱价值和帮他人干活所得的酬劳。耕地拉车的工钱价值按照所做劳务成果对照人工成本,扣除喂养成本,所得即为“翁光国”的还债数量。这一番细算下来,所得结果令陈府父子二人大吃一惊!——这十余年来,“翁光国”靠着辛勤的劳作,竟然为陈府省下了一大笔财产,抵还他生前所欠债务,还多出了很多。
“我们不能白拿他这么多钱!那更不能吃他的肉了!”生性耿直的陈建坤当即表态。可是,翁光国死后,家产全无,他的妻子已改嫁他人,翁光国膝下又无子无女,这可如何是好?陈文俊和陈建坤父子二人商议良久,最终做出一个决定:就用多出来的这一笔钱,为水牛“翁光国”树立一座墓碑,将其风光大葬!于是,按照当时当地的风俗习惯,一座前所未有的豪华的“水牛坟”就在陈府父子的安排下建设起来了。在下庄坪那片绿树青山之中,一座敦厚雄壮的坟墓里面就安葬着这头努力还债的水牛,那座高大平整的墓碑上面也镌刻着这头水牛的传奇故事。
一两百年过去了,水牛坟被青草绿树掩藏在如今的五马镇安静村的大山里,墓碑上的字迹也被风吹日晒磨灭了痕迹,但水牛还债的故事却在当地人的心中生根发芽并蓬勃生长着!走进如今的村子,依然能听见村民在相互传唱着一首歌谣:
“舅舅欠债没还清,死后变成水牛身,不栓绳索不害人,十年还账情谊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