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说,她是幸福的

2019-05-25     中财论坛

我没有喊过娘,因为从小就喊妈。我总觉得娘这个称呼有神圣感,有沉重感,这个称呼承载了许多东西,它从远古走来,肩上有风雨,脚下有白莲。

一提起娘,人们心头总是想到白发苍苍、满眼慈爱,总是想到油灯下的缝补,总是想到村头的守候和凝望。

我没有喊过娘,可是也算喊过,在心里,在梦里,含着眼泪,带着疼。

我喊着娘,我的娘年华已逝,我的娘早已白发苍苍,脸上皱纹纵横,身上病痛缠绕。我无法再在她的怀抱里撒娇,也再没有在她脸上亲吻。

这个时候我的娘好像是我的孩子了。

她行动笨拙,需要我在旁边扶持;她思维混乱,需要我好言开导;她没有了自主的能力,眼神无助,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每次抽出点时间回家,把车子停在胡同口,拎着东西进了大门,一定能看到我的娘坐在院子里正对着大门的地方,眼睛盯着门口,看到我的那一刹那,像个孩童一样的笑。

我能看到娘的脸在那一瞬间所有的变化。仿佛是黯淡的山景遇到了春天,所有的花都开了;又像是一池默然的水有了鱼,瞬间生动起来了。

母亲总是试图从凳子上站起来迎接我,又总在我的呵斥声中坐下。嘴里嘟囔着,没事,没事,我就是想活动活动。然后像个小孩子,向我伸出手来。

我紧走几步,拉住娘的手,娘的手粗糙得像树根,刺伤了我的娇嫩。

有时我会给娘剪指甲,娘的指甲很硬,好像是生了病,但是我总觉得娘的指甲就像她这个人,有骨头,从不向生活低头。

人生给予我的娘的,有太多磨难,娘的手,拎过锄把,扛过铁锨,牵过马缰,扶过犁把。在艰苦的岁月里,她吃尽了人生的苦,孩子们一个一个养大,她却一天天老去。

我知道娘曾经在大热天出了一身又一身痱子,她无法拒绝怀里的和背上的孩子,无法从冒着蒸汽的厨房走出,无法丢下地里的庄稼只能顶着烈日下锄;

我知道娘曾经在漫天雪花中头发结成冰,脚冻成冰块,田地里汩汩流动的水伤害了她的骨头;我知道娘曾经生过许多病痛,生弟弟的那一年差一点离我们而去。

她习惯了默不作声,把生活的痛苦化作眼泪流在心底,而在我们面前,她总是一张笑脸。

我曾经有些怨怒娘,怨怒她为什么要那么多孩子,弄得家里负担那么重。可是我见过娘有了我弟弟那一年的精神头,我忽然就明白了一些东西。

娘不是不爱女孩子,只是在农村,男孩是脸面。有了男孩能让娘的头高高地抬起来,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总是低着头,顺着眼,偶尔听别人的酸言酸语。

每每我在工作的闲暇,在晚上的被窝里,在早上阳光透过窗子的时候,想到我的娘,心就是疼的。如果可以,我多想时光能够倒流,多想在娘还年轻的时候我已经长大。

那样我就可以替娘承担更多,照顾娘的身子,让娘可以避开病痛。

那个时代的中国妇女们,养着孩子,顾着家园。在男人在外面挣钱的时候,她们其实在做着超负荷的工作。隐忍和坚韧,是她们身上的品质。

或许在她们的心里,是一直有支撑的。她们一直念着将来,将来孩子长大了,一切就好了,可是哪里能想得到,以前的透支,让她们在想象的将来到来的时候,还是失望了。

物质条件再好,病痛缠身哪里谈得上享福?

我的奶奶也是这样,在她的孩子都成了家,孙男弟女也已长大的时候,她去世了。

可是我娘说,她是幸福的。

在她能走到胡同里和乡邻聊天时,她总是炫耀着身上的衣衫,总是讲着她的儿女,总是说着孩子们的故事。

每一次我们回家去看她,她的眼睛中总是闪耀着欢喜。尤其是看到她的身高一米八的儿子和两个活泼可爱的孙子,她便忘了自己的病痛。

娘有时候会不安,她怕她的儿女嫌弃她,所以她的眼神中有时是可怜兮兮的。可是她哪里知道,在我们的心中,宁愿把她当孩子一样宠着。

她把我们养大,我们陪她变老,不是正该的么?更何况,有娘的地方才叫家,有娘的地方才是心灵栖息的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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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就是一个容器,能收集我们的幸福、眼泪、疲惫困顿,在娘的面前,我们毫无防备,裸露自己,最真实,最纯净。

娘,娘,我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喊。我知道,在娘的面前,我是喊不出口的,我怕我一喊,就会泪流满面。

司马迁在《屈原列传》中说:“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

那一声发自内心的呼喊,我的娘啊,才是我们的本源。

这个世上本没有神,但是,娘,是我们心中神一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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