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建星
1930 年 9 月 25 日,鲁迅 50 岁生辰全家照,摄于上海春阳照相馆
周海婴是文学巨匠、世纪伟人鲁迅先生的独子。7岁那年鲁迅先生逝世,翌日天津《大公报》刊登了先生的遗嘱,其中留给了周海婴一句话:“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同在这个时间,周海婴遵母亲许广平先生之命,为父亲的墓地题字“鲁迅先生之墓”。这两件事连同后来陆续公开的周海婴先生和父母充满深情的合照,让周海婴直到去世都不可抗拒地进入了人们关注的视线。
作为鲁迅先生的独子,这既是一种至高荣耀,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压力。凭着鲁迅伟大的思想力量,以及文学、艺术上的天才造诣,父亲若能长寿,再加上“怜子如何不丈夫”的浓情父爱,周海婴的未来或许应该是无限光明的。但人生的全部残酷就在于有时你根本无法选择。谁也不会真正体会到儿时丧父对周海婴人生体验的重创和打击,还有父亲严厉的遗命,周海婴只能选择一种尽可能普通的人生,选择一种总要刻意回避光环的生活。其实他完全可以凭借父亲的巨大影响,凭借毛泽东对鲁迅的高度评价,或者凭借建国后仍然活跃在政治和艺术舞台上父亲的朋友们,在文学艺术方面谋得一席之地。但周海婴没有,他按照父亲的要求,尽力低调,一生都做一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这其实很难,也很难得。
周海婴自拍照,1948 年 7 月摄于上海
当然,也有例外。在周海婴的一生至少有两件事还是“高调”的。一是1975年10月,周海婴给毛主席写信,报告现存鲁迅书信出版情况和母亲的去世,诉说对其余书信未予出版的不满,在信中他还对197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根据1938年版重排的《鲁迅全集》存在的问题,提出了意见。三天后毛主席批示:我赞成周海婴同志的意见,请将周信印发政治局,并讨论一次,作出决定,立即实行。这既说明毛主席对鲁迅家人的真切关怀,对鲁迅研究的高度重视,也说明了周海婴的胆识和性格。二是20世纪80年代周海婴向法院提起诉讼,后又多次诉诸法律,坚决维护鲁迅的版权。这在当时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且非议不少。三十年后,当我们进入法治的时代再重新评价此事,周海婴是对的,他够得上依法维权的先行者。
周海婴在摄影,1953
记得大学期间读到上海1981年《文汇月刊》刊登胡风的文章,那是胡风出狱后第一篇公开发表的文章,题目是《向朋友们、读者们致意》,版面中配发了胡风还有他和夫人梅志的照片,一脸病容,满目苍凉,看了让人悲喜交加。文章和照片都很有穿透力,令人震撼。照片是周海婴所拍,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周海婴的摄影,印象很深。十几年前,我作为天津新闻摄影学会会长,接待了曾做过摄影记者的周海婴长子周令飞先生。这之后,由令飞和关鸿先生陪同,在上海老锦江饭店拜见了周海婴先生。老人谦和平实,风度儒雅,交谈之中,发现在他温暖的笑容下,在他没有欲望的目光中,有一种神似鲁迅的深邃而坚决的眼神。这让我想起周建人先生对周海婴的评价:性格很像鲁迅。联想到那两个“例外”事件,确实感到周建人对周海婴的评价还是入木三分、心有感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