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书记》为明万历年间之传奇,演绎战国时期孙膑、庞涓斗智事,向被视为徽州曲家、书商汪廷讷之作。然传世至今之《天书记》实有初行及重订两个版本,目前国内所见多为北京图书馆藏明刊本万历环翠堂《重订天书记》,至于初行本,尽管古人著录多有提及,如吕天成《曲品》卷下“重订天书”云:“孙、庞事,原有杂剧,今演之始鬯,词采较初行本更觉工雅有致。”但因国内学界鲜有人得见此本真容,因而对于是否真有初行本疑窦丛生,有学者甚至认为:“《重订天书记》因金元杂剧原有《马陵道》,演孙膑、庞涓事,故云重订。”直接忽略了初行本的存在。
这一疑问直至20世纪末深藏于荷兰莱顿大学东亚图书馆的《天书记》的重新面世才得以解决。国图自该馆购得一批图书的缩微胶卷,其中就有初行本《天书记》。然而缩微胶卷字迹模糊,且多有漏拍现象,因而造成了学者的阅读障碍甚至诸多误判。笔者于2011年前往荷兰莱顿大学汉学研究院访学,有幸得见初行本《天书记》真容,现将此书版本信息及部分书影介绍给学界同道,同时将其与重订《天书记》作一比勘,并尝试厘清众说纷纭的重订本作者问题。
一、高罗佩藏初行本《天书记》版本述略
初行本《天书记》为荷兰著名汉学家高罗佩旧藏,现存于莱顿大学东亚图书馆高罗佩特藏室。此书一函两册,函套封面署“天书记环翠堂乐府本”,扉页为行楷大字“天书记”。正文首页署“明新都无无居士汪廷讷昌朝氏编,温陵星海外史曾元明用晦父校”,下钤“高罗佩藏”四字藏书印,此印右下侧有“北晶千鹤芳章”(此印章模糊,第四字疑似“鹤”)。此书似是日人旧藏,后为高氏所得。原书版框高20.5、宽13.1公分,半页十行,天头多有文字注时音,如“笄音鸡”、“罹音离”等。白口,版心处由上而下依次刻有“环翠堂乐府”、卷次及页码。全剧凡46出,第一出以“临江仙”词开场,由副末自报“家门”,概述全剧情节,结以七言下场诗“云梦山鬼谷传法,玄象冈袁达奇逢。悲天院百般蒙垢,马陵道万弩成功”。第二出始方为正戏,每出始于引子或过曲,终于五、七言下场诗。各出皆有四字出目,如第二出“孙膑祝寿”、第二十二出“迷陷入阵”等,每出并不限于同一宫调,宫调名标于曲牌名之上。其中第二十五出结尾、二十六出起首各有半页脱墨。全本共有双连式插图18幅,图版完整,画、刻、印皆精,第二出“孙膑祝寿”插图题“黄应组镌”,黄应组为新安黄氏二十六世刻工之一,因而此本为新安刻本。
初行本《天书记》搬演齐人孙膑出身阀阅世家,先祖孙武乃吴国名将,父孙操联姻燕国宗室,不幸早亡。孙膑娶妻齐隐士田仲(亦名陈仲子)之女贞娘,因久蓄鸿鹄壮志,思建安攘勋业,遂辞母别妻前往云梦山拜师鬼谷子,路遇魏人庞涓,结为兄弟,一起受业于鬼谷。鬼谷觉察二徒品性不一,庞涓奸狡,孙膑忠厚,因两人情厚而未点破。未久,庞涓自认学业已成,辞别师父下山求取功名,路遇魏大夫徐甲并为其击退齐国追兵田忌,因被徐荐于魏王,称臣拜爵,显赫一时。庞涓立大言牌于闹市,意欲震悚邻邦。中大夫王傲见庞出言轻狂,遂击碎大言牌。庞涓未显时曾受王傲杖挞,此刻又被碎牌,因而深恨王傲。只因王傲地位显赫,又为师父鬼谷之弟,故隐忍不发。孙膑跟从鬼谷谈文论武,又得白猿秘传六甲天书,韬略俱谙,才名渐盛。然因私受天书,鬼谷预言其日后必有黥面刖足之灾。庞涓听闻孙膑得授天书事,忌惮其才名,假意授丹凤诏聘孙为魏大夫。孙膑下山路遇前来剪径之玄象冈右寨主独孤陈,设石头阵迷陷众贼,又活捉夜来行刺之左寨主袁达。因袁达寇齐时曾金释孙膑母妻,因得孙礼遇,释放回山,约定东风起时下山接应。孙膑入魏受掌固之职,排军阵屡胜庞涓。庞涓嫉恨万分,设计陷害,使膑惨遭黥刖之刑,又诱骗其写出天书。孙膑佯狂自保,被关入悲天院。后遇老仆李五,传信母妻上章齐王营救。齐大夫淳于髠进茶魏都,得王傲协助,以茶车匿孙膑逃离魏国。庞涓得闻率兵追赶,被袁达击退。后庞涓伐韩,孙膑起兵攻魏都大梁,庞涓回护国都,经马陵道遭遇伏兵,自刎而亡。传奇以孙、庞斗智为主线,穿插徐甲出使、袁达作寨、田氏忆夫、姑媳入庄、王傲散米、齐人闹席等支线故事,结于“忘情谁复记庞涓,孙武兵书万载传。两片菱花重会合,一轮明月再团圆”一诗,为结局圆满之喜剧。
二、初行本与重订本《天书记》比勘
《重订天书记》署“明新都无无居士汪廷讷昌朝父著”,分上下两卷,原书封面署“环翠堂乐府重订天书记”,版框高22、宽14公分。正文前列有总目,半页十行,版心由下而下依次刻有“环翠堂乐府”、“重订天书记”、卷次及页码。全书凡34出,第一出以小词“百字令”开场,由副末提点总纲,简介孙膑家世及全剧梗概,结于下场诗“访鬼谷同门受业,刖孙膑逆旅衔冤。玄象冈智降袁达,马陵道弩射庞涓。”第二出始方为正戏,每出皆有两字出目,如第二出“叙别”,第三出“市挞”等。出目下标明宫调及声韵,如第二出“双调用齐微韵”、第三出“中吕用鱼模韵”等。重要人物上场皆先唱引子或过曲,再继以定场白,每出皆有下场诗。全本有双连式插图16幅。第五出“师傅”脱墨一整页,三十二出“探报”末尾与三十三出“弩亡”起始所在之半页亦缺。
将重订与初行两本比勘,有较明显的承继痕迹。两者的戏剧角色、情节架构基本一致。生、旦、净、末、丑、内、外诸角色皆同,仅初行本之“贴”为重订本“老旦”替代,后者另多“青衣”角色。两者之情节设计亦大致相同,仅在铺排次序及细节设置上存在差异。此外,在曲语、宾白及科诨上,重订本对初行本颇有延用之处。如初行本二十四出“庞涓设宴”结尾有三段同一曲牌之唱词:
【山花子】(净)华堂燕喜推告甫,殷勤炰鳖烹鱼。羡君家荣分虎符,更胸藏六甲天书。(合)战争时全凭庙谟,轰雷掣电方奋呼。七国争雄更霸图,地削兵危,笑杀非夫。
【前腔】(生)谈文说剑曾无补,自惭举止才疏。感吾兄吹嘘魏都,方信道虽显犹初。(合前)
【前腔】(小生)双龙得控乘云雨,朝廷从此民苏。笑齐人奔驰道途,敢重来索取明珠。(合前)
重订本将此出改名“燕喜”,这一出目及下场诗“华堂燕喜夜归迟”句可能均取自初行本首句“华堂燕喜推告甫”句。另,此出结尾亦结以三段“山花子”唱词:
过曲【山花子】(净递生酒)仙山别后逢明主,忍伊尚伏菰芦。愿从今同分虎符,况胸藏六甲天书。(合)割封彊,雄争霸,图谋臣,猛将方奋呼,君家世传多庙谟,看取接武青云,将社稷匡扶。
【前腔】(小生递生、净酒)双龙得控施霖雨,万邦尽慰来苏。笑齐人心多觊觎,敢重来索取明珠。(合前)
【前腔】(生)谈兵说剑曾何补,自甘潦倒盐车。藉吹嘘无劳弃𦈡,金兰共显天衢。(合前)
由上可见,两本三段唱词除字句及顺序有微调外,大致相同。
除此之外,两本宾白亦颇有雷同之处,如初行本第八出“鬼谷开坛”起始为:
【游仙诗】(丑仙童上)青溪千余仞,中有一道士。借问此阿谁,云是鬼谷子。俺云梦山中一个道童便是。师父号为鬼谷先生,生本晋平,历今梁惠。尝栖青溪之丘,寓身云梦之洞……
重订本第五出“师傅”起始为:
(丑扮道童上)青溪千余仞,中有一道士。借问此为谁,云是鬼谷子。俺云梦山中一个道童便是。师父鬼谷先生,生本晋平,历今梁惠。因爱青溪之胜,遂结云梦庐……
由此可见,此段自报家门的宾白基本一样。
最后,两本的科诨亦有明显延袭痕迹。如“王傲散米”一出中官人、寡人之科浑。且看初行本第三十五出“王傲散米”之科诨:
(净上)官人进。(外云)谁敢称官人?(净云)岂不闻老而无妻曰鳏,却非官人而何?(散米,净下)
(丑扮妇人上)寡人进。(外云)谁敢称寡人?(丑云)岂不闻老而无夫曰寡,却不是寡人?(散米,丑下)
重订本相似科诨出现在第二十五出“计匿”中:
(净扮贫男、丑扮贫妇争上)(净)我是官人,该先进。(丑)你虽是官人,还该让寡人。(闹介)(外)是甚人争闹?(末跪)是官人与寡人争闹。(外)快令进来。(末传命)(净丑随入跪介)(外)这般贫子,怎么叫做官人?(净)老爷岂不闻老而无妻曰鳏?……(外问丑)你怎么自称寡人?(丑)老爷岂不闻老而无夫曰寡?
尽管初行本与重订本有较明显的传承痕迹,然而后者在造句谋篇、谐声协律等方面明显高于前者,阐述如下:
1.结构章法
在谋篇布局上,洋洋46回的初行本略显拖沓松散,有漫然随调、逐顺凑拍之嫌。如次要人物徐甲居然在全剧独占“出使”及“归魏”两出,实给人喧夺之感。重订本在布局时将初行本之“孙膑祝寿”、“孙子辞家”合为“叙别”,“徐甲出使”、“庞涓被挞”合为“市挞”,“袁达作寨”、“袁达寇齐”合为“乱猖”,“姑妇避难”、“袁达释穷”合为“义释”,“徐甲归魏”、“庞涓拜爵”合为“拜爵”,“孙膑下山”、“主仆途逢”合为“征贤”,“迷陷八阵”、“袁达行刺”合为“服寇”,“孙膑落计”、“孙膑黥刖”合为“受刑”,“述写天书”、“孙膑佯狂”合为“佯狂”,“知夫蒙垢”、“姑媳上章”合为“陈情”,“王傲散米”、“谋匿孙膑”合为“计匿”,“袁达下山”、“袁达接应”合为“援兵”,因而比初行本减少12出,显得更精练、妥洽、简紧。
2.字句与宾白
曲文之用字忌太文、太俗、太生硬,用句则忌“头巾气”,以浅显为贵,然亦不可流于粗俗。在句法、衬字、对偶等方面,总的来说,初行本曲语质朴本色,较少雕琢;重订本则典雅藻丽,对仗工稳。以初行本第十八出“田氏寄书”与重订本相应之“寄书”一出为例,两者皆用二郎神、集贤宾、啭林莺、喙木鹂等曲牌,且看正旦所唱之“二郎神”,初行本为:
(旦)凄其,昔时罗绮,今无挂体,典卖将来兑菽水。任西室东邻,酒熟鸡肥,只把淡饭黄虀度饥。这便是亲心足矣。(合)还暗悔,到做了笑蒙山夫妇崖栖。重订本为:
(旦)凄其,(我也不愿)膏梁适口罗绮挂体,(但得)姑氏欢娱吾足矣。任伊卒业何妨,去梦归迟,谁料潢池兵四起,借一枝鹪鹩权寄。(合)空思忆,悔当初轻将夫妇分离。
初行本以“淡饭黄虀”与“酒熟鸡肥”对出,以喻今昔、人我日常生活的贫富悬殊,浅显俚俗;而重订此段唱词的信息量更多,除感慨生活境遇的变迁外,还有遭逢山盗劫乱、悔恨夫妇分离等,典雅工丽有余而白俗鲜活不足。
另“王傲散米”一出,两本在“官人、寡人”的科诨中皆插入曲词,初行本为:
【吴小四】(净)多年纪,没细君,晚下苦抽筋,妻儿死后久伤神。腰间若有些子银也,也去饮三杯,醉红裙。
【前腔】(丑扮妇人上)多年纪,没夫君,晚下苦捞裩,夜深长是半开门。男儿没个肯相亲,望见老爷来,便销魂。
重订本则为:
【水底鱼儿】弦断堪愁,谁怜孤凤求?鳏人白日犹可,黄昏时候无伴话绸缪。
【前腔】雄死雌留,无缘共白头。寡人春夏犹可,秋冬时候冷囗旧衾裯。
俗雅之分显而易见。又,同是庞涓大言牌,初行本写作:“魏国城中一大虫,威名独占万人雄。或朝牙笏成风动,六国拿来掌握中。”重订本则曰:“青天有缺何难补,白日将倾吾可回。大将桓桓分阃后,万邦从此净尘埃。”前者浅近油滑,类似打油诗;后者对仗工稳,气魄宏大,两者之差别一目了然。
再来比较两本之宾白。宾白之于传奇的作用不可小觑,“曲之有白,就文字论之,则犹经文之于传注;就物理论之,则如栋梁之于榱桷;就人身论之,则如肢体之于血脉。非但不可相无,且觉稍有不称,即因此贱彼,竟作无用观者。故知宾白一道,当与曲文等视。有最得意之曲文,即当有最得意之宾白。”如将初行与重订本《天书记》的宾白两相对照,后者明显高于前者。以“孙膑下山”(本作“征贤”)一出中徐甲、鬼谷与孙膑三人之宾白为例,初行本如下:
(小生云)奉诏而来(阳平),因死而空回(阳平),是弃君命于草莽(仄),使臣怎敢(仄)?愿至墓所宣读之(阴平),庶几借此以报(仄)。(外云)此便可已。(引科云)此间便是(仄)。孙子可怜也(阴平),土掩三尺(仄),谁歌黄鸟之章(阴平)?(小生云)诏传一纸(仄),孰趋丹凤之命(仄)?(外云)天使就此披宣。(阴平)(小生云)梁王令曰:盖有非常之功(阴平),必待非常之人(阳平)。寡人毕礼厚币(仄),招贤屡矣(阴平)。今庞涓荐尔孙膑才学非常(阳平),特著徐甲以礼来聘(仄),须起山林(阳平),早赴庭阙(仄),庶慰寡人之望(仄)。钦哉(阴平)。(生上云)小生还在(仄),愿赴此旨(仄)。(小生云)鬼谷先生道足下已死(仄)……
重订本则为:
(小生)下官奉诏而来(阳平),不敢有虚君命(仄),愿至墓所宣读一番(阴平),庶几借此以报(仄)。(外)也说得是。(引小生介)此间便是(仄),孙子可怜也(阴平),土封三尺(仄),谁歌黄鸟之章(阴平)。(小生)诏下九重(阳平),孰趋丹凤之命(仄)?(外)天使就此披宣。(阴平)(小生)梁王令曰:盖有非常之功(阴平),必待非常之人(阳平)。寡人毕礼厚币招贤屡矣(阴平)。今庞涓荐尔孙膑才学非常(阳平),特命徐甲以礼来聘(仄),幸起山林(阳平),早赴庭阙(仄),庶慰寡人之望(仄)。钦哉(阴平)。(生急上)孙膑尚在(仄),愿赴此召(阴平)。(小生)呀,孙先生无恙(仄),师父为何相欺(阴平)?几陷我以诳君之罪(仄)……
两相对比,高下立见。首先看徐甲之宾白,重订本比初行本更注重声调上的平仄交织和抑扬相间。其次,重订本善于根据语境及情节生动再现人物之心理活动,口吻逼真。如徐甲见孙膑未死,云:“呀,孙先生无恙,师父为何相欺?几陷我以诳君之罪。”一个“呀”字,道出其诧异及惊喜。而初行本“鬼谷先生道足下已死”句便平淡无趣,无任何感情色彩。最后,重订本之宾白更简洁干净。如徐甲初闻孙膑死讯所说的一段话,重订本以“不敢有虚君命”六字精简了初行本“因死而空回,是弃君命于草莽,使臣怎敢”三句话,更恰切简净。
3.细节
在展开情节时,两本的细节设计多有不同。如初行本中,孙膑出场自报家门为:“小生姓孙名膑,本贯齐国人氏”;而重订本则云:“小生姓孙名膑字无斁,本贯齐国人氏”。孙、庞故事最早见于《史记》卷六十五《孙子吴起列传》,元人据此作《孙庞斗智七国春秋平话前集》,后又有元杂剧《庞涓夜走马陵道》,三本介绍孙膑时皆有名无字,可见“无斁”为重订本作者无所本之敷设,或用以表示对道义、学识等执着追求、孜孜不倦之意。再如“庞涓被挞”(重订本作“市挞”)一出,初行本中,庞涓因贫困而开张纸铺,将五颜六色之染纸晒于大街,惊了王傲之马而被挞;重订本更改此细节为庞涓因自伤偃蹇,痛哭于市,不避官驾,冲撞王傲而被挞。又如“王傲散米”一出,重订本增添了王傲担忧庞涓报鞭挞之仇之心理活动,为后文火烧卑田院、王府匿孙膑做了铺垫,而这些必要的铺垫在初行本中则无。另外,重订本中之“卑田院”在初行本中作“悲天院”,考此词本源应为“悲田”。悲田为佛教三福田(恩田、敬田、悲田)之一,意谓如以悲悯之心施惠于穷人,则得无量之福。唐开元时官府已置专收乞丐之病坊,至武宗时改制为悲田养病坊。后代泛称此类官方养济收容机构为“悲田院”,如宋人曾慥《类说》卷三五“悲田院”有“开元中,京城乞儿,官为置病坊,给廪食。近代改为悲田院,或曰养病院”的记载,民间又俗称为“卑田院”,如元代石君宝《李亚仙花酒曲江池》第三折中有宾白云:“这个是赵牛筋,我家须不是卑田院,怎么将这叫化的都收拾我家来了?”而初行本作者将“田”讹为“天”,可见他并不清楚这一名称的佛教渊源及文化沿革。
4.宫调
5.插图
重订本更新了全部插图,不仅减少了图片数量,而且对出图之处也做了较大调整。如初行本“白猿泄秘”、“王傲碎牌”等出皆无插图,而重订本相应的“授剑”、“碎牌”两出则有插图。重订本对插图人物、背景描摹精细,而初行本之插图朴拙神肖,野趣盎然。
综上,笔者认为,初行本及重订本两个版本应出自不同作者之手笔。
三、《天书记》作者考论
初行《天书记》为汪廷讷原创,历来并无争议。吕天成《曲品》吴梅校本卷十“上下品”记“汪昌期所著传奇九本”,其中“天书”条云:“孙、庞有元剧,此记亦斐然。虽见弋阳腔演之,亦颇激切。”祁彪佳《远山堂曲品·能品》“天书”条亦曰:“记孙、庞事,不肯袭元剧中语,亦堪自家生活。但北词多讹,是以昌朝再订之,而后付梓。”祁虽未提及此“天书”为初行本,但一般认为此处“所谓‘再订’,只是参考《马陵道》杂剧而编成《天书记》传奇之意。”
然而,重订《天书记》的作者问题,向有不同观点。一种认为重订本仍出自汪廷讷之手。如吕天成《曲品》乾隆杨志鸿抄本卷中“上下品”记有:“汪昌朝所著传奇十四本,此外有小剧八种”,其中评“重订天书”条云:“孙、庞事,原有杂剧,今演之始畅,词采较初行本更觉工雅有致。”另一种则认为出自陈荩卿之手。如《曲品》清初钞本索性将此条归于陈荩卿名下,评云:“初系新安汪昌朝草创,不甚佳。今荩卿重校行之,与初刻全不同,词采斐然矣。”该本认为汪氏自创传奇只有高士、同昇、天书3种,并评其《天书》云:“孙、庞事,原有杂剧,今演之可观。陈荩卿别有重订本,尤佳。”不仅证实了《天书记》有初行、重订之分,而且明确了两本《天书记》之作者。笔者采信这一观点,并具体阐述如下。
先来讨论汪廷讷、陈荩卿之生平及两者间的关系。《康熙休宁县志》等官方文献对汪廷讷的介绍相当简吝,“汪廷讷,汪村人,加例盐提举”,又云“休宁人,天启时任长汀县丞”。《曲海总目提要》卷十《天函记》载董其昌《汪廷讷传》则稍详:“仙客汪姓讳廷讷……生于大明,历事三帝,拜督鹾大夫,耿介妨时,左迁鄞江司马,兴利除弊,德政入人肌髓。”然检索汪氏同代文人笔记及其《坐隐先生全集》,则可获得更多较详实的信息。汪廷纳约出生于1569年,祖籍徽州休宁汪村,自幼过继给同宗富商,家境殷实,捐赀由贡生授南京盐运使及宁波同知等职。汪氏“耽情诗赋,兼爱填词”,尤喜结交金陵名流雅士,“冯大司成字之曰昌朝,杨少宗伯授别号曰无无居士”。又于休宁东郊松萝山麓建“坐隐园”、“环翠堂”,开挖“昌公湖”,极尽亭台楼阁之胜,延致各方名士时贤,酒宴琴歌,流风余韵,名动江南。汪氏还有书商及刊刻家的身份,曾设环翠堂书坊刻印各类古籍,尤以插图小说、戏曲为特色,传世40余种,皆为珍稀之精善本。
汪廷讷不仅凭借雄厚的财力跻身于朝廷命官之列,而且善于以赀财扣开江南尤其是金陵文人名士交际圈之大门。汪氏素慕陈荩卿才名,早年曾以中吕《驻马听·访陈荩卿于孙楚酒楼有赠》、《双调玉抱肚·寄陈荩卿》等词博得陈氏青眼,陈因而为其接引,将其荐入金陵文学圈。细审汪廷讷选择陈荩卿为其先容,概有二因,即“贫如原宪,才类相如”,故较易以钱财罗致门下,成为自己的御用写手。
陈荩卿名所闻,号萝月道人,上元(南京)人,约出生于1556年,为活跃于万历年间的著名词曲家。《金陵诗征》载曰:“所闻,字荩卿,上元庠生,有萝月轩集。所闻豪迈不羁,工诗识曲,以抑郁终。顾文庄尤称赏,序其集。”《明代金陵人物志》对其生平亦有相似记载。陈所闻卒年不详,据其《万历乙酉闰九日同社集予莫愁湖阁,到今甲辰二十年,所又逢此节,因登雨花台追忆旧游作》,以及《北宫词纪》署“时万历甲辰夏龙洞山农题”、“时万历甲辰午日友弟朱之蕃识”的卷首题词及小引,另有《南宫词纪》秣陵俞彦题词所署“万历乙巳夏午”看,陈氏万历甲辰(1604)、乙巳(1605)间尚活跃于曲坛。另,顾起元《客座赘语》卷六《髯仙秋碧联句》有云:“顷友人陈荩卿所闻亦工度曲,颇与二公相上下……甘为床头捉刀人以死。”徐朔方据《客座赘语》顾氏自序所署“万历丁巳夏”推算出陈荩卿卒年应不迟于1617年。
陈荩卿为诸生,功名不遂,一生潦倒,因不得志于时而放浪山水,流连诗酒,啸傲风月,卜筑莫愁湖、桃叶渡等处。通晓音律,寄情乐府,与顾起元、李如真、汪廷讷、朱之蕃、焦竑、张四维等文人皆有交谊,又与金銮、姚汝循、王文耀、丛文蔚、王元贞等辈结长干等社。顾起元既为陈氏同乡,又是相处谐契之知音,曾于《客座赘语》“伤逝”五则“词曲”类提及陈荩卿云:“余少而懒慢,厌造请,即梓里交游,可屈指计。然以文心墨韵,时通往来,颇谐衿契。”顾极为推崇陈荩卿文才:“荩卿耽研典训,旁涉骚雅,风流蕴藏,独暎当时,兼复富有才情,洞晓声律,寄怀乐府,托耗雄心。”汪廷讷也有“风流江左,美词华君偏占多。只指望慰相思星聚茅堂,争奈你倦遨游云卧岩阿。寄来佳句细吟哦,白雪其如寡和何”等曲盛赞陈荩卿文才超群,词章高雅。
陈荩卿虽有《南宫词纪》《北宫词纪》《曲录》《濠上斋乐府》《吴越游草》《萝月轩集》等文集行世,然才高命蹇,年过半百仍一事无成,不得已依附汪廷讷卖文为生。对此状况,他曾万般感慨道:
对西风把行藏自省,叹年来百事无成。萧条一室如悬磬,淹伏枥,但长鸣。看他们家开金穴遗诮,身藉冰山浪得名。难侥幸,倒不如衡门泌水,酒社诗盟。
自省过去的岁月,对功名不遂、壮志难酬之愤闷宣泄无遗,同时自怨自艾依傍汪氏、强颜事人的生活状况,对安贫若素的糟糠之妻既歉疚又感激:
蓼莪篇玩来悲哽,寂寞了萱室椿庭。喜则喜孟光举案交相敬,甘受些裙布钗荆。她凭将药果扶残病,我赢得糟糠伴此生。羞把螽斯咏,怪年过半百,兰梦无征。
晚年,陈又遭逢母亡、妻丧、子夭的打击,境遇极其悲苦。忆及平生坎坷、故交零落、亲人亡故的窘境时,陈氏声泪俱下:
到如今词盟渐稀,白杨青冢伤别离。看花对酒怀故知。叹流光,箭离弦,驹过隙。乘时且着东山屐,蹉跎此会追无及,忍对却西风泣。
正因为仰食于人,风流蕴藉之陈荩卿不免屈身为汪廷纳的清客和写手,不仅多有华饰邀赏、吹捧恩主之应景词曲,如《中吕驻马听·题新安汪无如环翠园》四首,《中吕粉蝶儿·题赠新安汪高士昌朝环翠堂三教图景》《梁州贺新郎·题赠新安无无居士昌公湖》《南吕梧桐树·题汪昌朝人镜阳秋》等,而且以汪廷讷之名创作传奇,以“增豪客之声尘,助歌儿之牙慧”。对此事实,时人亦多有记载。如《客座赘语》卷六“髯仙秋碧联句”记曰:“顷友人陈荩卿所闻,亦工度曲,颇与二公相上下,而穷愁不称其意气。所著多冒它人姓氏,甘为床头捉刀人以死,可叹也。”周晖《续金陵琐事》卷下“八种传奇”条亦载曰:“陈所闻工乐府,《濠上斋乐府》外尚有八种传奇:狮吼、长生、青梅、威凤、同升、飞鱼、彩舟、种玉,今书坊汪廷讷皆刻为己作,余怜陈之苦心,特为拈出。”《曲品》清初钞本“中下品”朱濑滨《鸾笔》条后,著录汪廷讷所作传奇仅《高士》《同升》《天书》3种,评其《高士》云:“近有环翠乐府盛行于世,而昌朝自著止有三帙。”印证了周晖之说;又评《同升》云:“昌朝自写其林居之乐耳,内多系陈荩卿删润者。”
不仅时人对汪廷讷攘陈氏之作为己有之举颇有微词,陈氏自己亦有失衡悲愤之时,其【南双调·锁南枝】“述怀”小令似有影射:
既少陶朱富,又无赵孟权,寸步难于上九天。谁问卞和冤,但论孔方面。把豪杰尽倒颠,全不顾人口似碑,神目如电。
这里的口碑、神目应喻时人对自己为汪氏捉刀代笔之事的见证。再看其【双调·新水令】“齐王孙孟暗、仲暗寿余西湖”套中之【驻马听】:
俺那里有绣虎文章,只对着乳臭儿曹将权柄掌。又没甚屠龙伎俩,常则向虀酸瓮底把姓名藏。蒋卿甘守薜萝乡,向平漫抱涸霞想。空慨慷,不觉得点秋霜白发三千丈。
此曲“乳臭儿曹”似影射汪廷讷,因为汪为陈氏之晚辈,而“常则向虀酸瓮底把姓名藏”等句则渲泄了自己代人捉刀、壮志难酬的悲怆与无奈。
再从两本《天书记》的用韵规范来甄别作者。上文已对初行本及重订本《天书记》作过比勘,罗列两本在字句、章法、宾白、细节、插图及所用宫调等方面的异同,由此得出重订对初行本在情节结构及曲语宾白的使用方面虽有承袭,但显然不是对初行本的局部删润,而是重新创作,且艺术水准远高于初行本的观点。对此笔者不再赘述,只着眼于两本之用韵,因为用韵彰显作者在曲学理论上的造诣及素养,非一日之功可以弥补。
陈荩卿粹选《新镌古今大雅南宫词记》时曾在“凡例”中云:“凡曲,忌陈腐,尤忌深晦。忌率易,尤忌牵涩。下里之歌,殊不驯雅,文士争奇炫博,益非当行。大都词欲藻,意欲纤,用事欲典。丰腴绵密,流丽清圆,令歌者不噎于喉,听者大快于耳,斯为上乘。……总之锦绣为质,声调合符。体贴人情,委曲必尽。描写物态,仿佛如生,即小令数言,亦皆翩翩有致。”对照陈荩卿曲文藻丽绵密、122第__________5期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声调流丽清圆、描写生动贴切等散曲创作要求,重订本显然更接近这些标准。惜著录于陈荩卿名下之《金门大隐》《相仙》《金刀》《诗扇》4本传奇皆尽亡佚,我们不能拿来作参考,但时人对其传奇之评价尚存:“萝月道人诸传,严守松陵(即沈璟)之法程,而布局摛词尽脱俗套,予心赏之。”由此可见,陈荩卿在戏曲流派中当属吴江派。对于沈璟“合律依腔”理论,陈荩卿曾发挥如下:
《中原音韵》,周德清虽为北曲而设,南曲实不出此,特四声并用。今人非以意为韵,则以诗韵韵之。夫灰、回之于台、欸也,元、喧之于尊、门也,佳之于斋,斜之于麻也,无难分别,而不知支思、齐微、鱼模三韵易混,真文、庚清、侵寻三韵易混,寒山、桓欢、先天、盐咸、廉纤五韵易混。此宁庵先生《南词韵选》所由作也。彼且辨之详矣。是纪确遵《韵选》,删其所不精,增其所未备。
陈荩卿“严守松陵之法程”的特点一以贯之于其散曲、传奇创作中。陈所闻散曲多写乡愁闺思,工雅而不失本色,蕴藉流丽,如【驻马听】“阊门夜泊”:
风雨萧然,寒入姑苏夜泊船。市喧才寂,潮汐琐生,钟韵俄传。乌啼不管旅愁牵,梦回偏怪家山远。摇落江天,喜的是蓬窗曙色,透来一线。
造语清新自然,韵律协稳,故任中敏评此曲为:“丰腴绵密,流丽清圆。八字乃荩卿选南词所悬之的,可以移赠此章。而气韵清疏,不伤繁缛,尤绝一般南词之弊。”
再将初行本《天书记》所用曲韵作一比较。初行本较多重韵、犯韵现象,如第十七出“白猿泄秘”用“尤猴”韵的《绵搭絮》韵脚为猴、俦、俦、俦,第二十九出“姑媳采薇”同用“尤猴”韵的《金井水红花》韵脚为四个“后”字,此皆重韵现象,尽管南曲并不避讳重韵,但以同一字重复押韵多次也是作者营构曲文时才不足以运棹布置、掣襟露肘的表现。而重订本每出皆注明某宫用某韵,虽有异韵混叶,但少见重韵现象,如其用“尤猴”韵的十二出“受剑”,曲牌《玉芙蓉》韵脚分别为“浮”、“仇”、“侯”、“裘”,皆为阳平尤猴韵,唯“浮”为混叶之鱼模韵。除此,重订本还能自如掌控常人少用的险韵、窄韵,如第十五出大石调用“侵寻”韵,第二十八出正宫用“监咸”韵等。另外,重订本则一出一宫调,一套数曲同押一韵;而初行本则一出数宫,且多有借宫现象。如两本为一人所作,艺术水准不会相距如此之远,盖因汪氏虽耽风雅,然未必深谙韵律,其早期创作的《高士》《同升》《天书》三记皆较平庸,祁彪佳虽将《同升》列入“能品”,但“终觉气味寞索”;《高士》更被其降为最低一等“具品”,因为“仅能敷衍,殊无曲折之趣”。同样,吕天成亦觉《高士》“音律大有可商处”。因此汪氏拈出无甚差评的《天书记》请陈荩卿增益改写,后来索性发展为由其捉刀代笔创作传奇,以显自己“触事即景,辄度新声。才易数寒暑,已成乐府数十种”之才名。
基于此,笔者认为,今天我们能看到的多本归于汪氏名下之环翠堂乐府传奇,大多出自陈荩卿之手,或撰写,或润色,“荩卿当新声代变之后,撮二家(指陈铎与金銮)之胜,而摭其所遗,使采华者骤闻而魄动,咀实者徐味而色飞”,因而在宫调、曲韵、板式等方面皆能做到合韵依腔,流畅清丽,语言也能本色、清俊兼具。除传奇外,陈氏可能还有更多的代笔之作,如历代曲家对归于汪氏名下诸种杂剧如《中山救狼》《诡男为客》《太平乐事》等皆评价不高,唯《广陵月》(收录于《盛明杂剧》初集)排扬颇为得当,韵协极为严整,曲文清丽秀逸,宾白雅洁整饬,且第二出全套《二郎神》尽本沈璟《二郎神·论曲》体式,文字亦多蹈袭,此剧可能也出自陈荩卿手笔,或至少经其删润。
相较于陈荩卿忠实追随吴江派的严谨创作态度,汪廷讷似乎只慕沈璟、汤显祖等人之才名,欲借这些词场名公俊士博得“家世仁贤,才华宏丽”之声望,而对吴江、临川两派曲论重音律及重意趣之区别却并不在意。汪氏一方面在《陈大声乐府全集》序中云“词隐先生极意厘正,良苦心哉。不佞于此技未窥一斑,私心酷好之”;一方面又极力攀附汤显祖,在其文集中每每出现真假莫辨的汤氏诗词序文,如其《坐隐先生集》卷首有署名汤显祖之《坐隐乩笔记》,革部又载《与汤祠部义仍、程山人伯书登鸠兹清风楼联句》诗,又于《坐隐词余》载汤显祖为其赋《千秋岁引》词。立场暧昧,与陈荩卿旗帜鲜明地追随“松陵之法程”截然不同。因而,凌濛初《谭曲杂札》中对汪廷讷有此断论:“环翠堂好道自命,本本有无无居士一折,堪为齿冷;裒集故实,编造亦多,草草苟完,鼠朴自贵,总未成家,亦不足道。”
总之,《天书记》初行本及重订本的存在,恰好给后人留下了互为比照、映鉴之依据,是汪、陈二氏曲学才艺高下之别的最好参照。吕天成《曲品》卷上“具品”将汪廷讷、陈所闻皆归入“上之下”之列,称陈荩卿曰:“陈茂才文藻菁葱,词源觱沸,桃叶渡头之渔父,孙椘楼上之酒人,卜居寄迹于凤凰,玩世联交于萝月。”着眼于其文藻、词源;对汪廷讷的评价为:“汪醝使家世仁贤,才华宏丽,陶朱散金而甘遁向平,游岳而怀仙,松萝之坐隐,名高槐棘之宦游趣远”,则注重其豪富家世及仙隐之好,对其文才只以“才华宏丽”四字庞而统之,一笔带过。或者,时人大多明知汪陈关系及汪氏多本传奇之真正捉笔者,只是世情喜锦上添花、恶逆水行舟,大部人出于各种原因,并未如顾起元、周晖等人明确点破这一事实罢了。
注释:
本文所考版本系荷兰莱顿(LeidenUniversity)大学东亚图书馆高罗佩藏本。
汪廷纳,明万历年间人,字昌朝(一说昌期)、无如,号坐隐、无无居士等,祖籍徽州休宁,明代戏曲家、出版家,有《环翠堂集》《人镜阳秋》《华衮集》《环翠堂乐府》等传世。
本文所用《重订天书记》为《古本戏曲丛刊二集》影印本,上海:商务印书馆,1955年。
(明)吕天成《曲品》,乾隆辛亥季冬迦蝉杨志鸿抄本,无页码。《曲品》明刻本已亡佚,清代抄本有三种:一为现藏于中华书局图书馆的清初抄本;二为现藏于北京大学图书馆的清河郡黑格抄本;三为现藏于清华大学的乾隆五十六年杨志鸿抄本。前两种源于万历三十八年《曲品》初稿本,杨抄本可能是万历四十一年吕天成增补改写后的定本。
徐朔方:《晚明曲家年谱》第三卷赣皖卷,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533页。
本文完稿之际,由黄仕忠编校之《明清孤本稀见戏曲汇刊》于2014年3月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其中收录了初行本《天书记》之排印版。
郑守治《初行本〈天书记〉与正字戏〈马陵道〉关系考述》对缩微版《天书记》所作之考述有“末页为插图,卷次标‘四七’”句,此陈述有两个错误,一,此页非末页,而为倒数第二页;二,“四七”亦非卷次,而为页码。《韩山师范学院学报》,2006年第5期,第13页。
曹之:《明代新安黄氏刻书考略》,《出版科学》,2002年第4期,第63页。
《古本戏曲丛刊二集》影印北京图书馆藏明刊本。
(清)李渔:《闲情偶寄》卷二《宾白第四》,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40页。
原刊于《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5期
作者 施晔/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明清小说、都市文学与文化及跨文化比较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