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华:名声对于人来说,重不重要?

2019-05-30   读书广记

叔本华认为决定人们命运的根本差别取决于三个方面,第一是“人的自身”,包括健康、美德、气质等人格因素;第二是“身外之物”,包括钱财、土地、房产等财富因素;第三是“他人的评价”,即荣誉、知名度等名声因素

这三个因素依次递减,人格因素内在的决定了人是否过得幸福,财富因素外在的影响了幸福的指数,至于名声因素则只是最后的补充,能为幸福锦上添花——也就是说名声相对来讲,是无足轻重的!

叔本华著《人生的智慧》

名声对于生命意味着什么?

韩非子说:“利之所在,民归之;名之所彰,士死之。”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求名就是为了求利,如果知名度扩大了,就能够多捞一笔,增加财富。他们虽然看似庸俗却也明白事理,知道对于幸福而言,名声比财富和生命次要得多。士君子却并非如此,他们把“名”和“利”割裂开来,认为“为利求名”是庸俗之见,要纯粹去“为名求名”。

因此,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饿死在首阳山上;申徒狄谏而不听,就背着石头跳入河底;晋文公赏不及介子推,他就带着母亲逃入山林,终生不见;尾生跟女子约会于梁下,女子不来,他也不走,一直等到水涨上来把自己淹死。伯夷叔齐求忠义之名,申徒狄求直臣之名,介子推求高士之名,尾生求诚信之名,他们都把名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真正是“为名求名”。然而《庄子》却讽刺说:

“此数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

认为他们都不知道,名声相对于生命来说只是附录和补充,并非目的。

在《伊利亚特》里,命运女神曾跟阿喀琉斯说过,如果参加特洛伊战争,他将赢得荣誉、获得名声,可是却不得善终,年纪轻轻就得战死沙场。阿喀琉斯权衡之下,依然选择了参战,他认为美名比生命更重要。《奥德赛》中,当奥德修斯在冥间看见阿喀琉斯的鬼魂在哭泣时,他说:

“阿喀琉斯,没有人比你更荣耀了,

生前,你是众人瞩目的伟大英雄,

如敬神般看你,死后,你又成为

冥府中众多灵魂的首领,你没有理由伤心落泪。”

不料阿喀琉斯却回答说:

“我在这样阴暗的地方痛苦不堪,

即使是作所有死人的灵魂的首领,

我也不想干,我倒愿意活在阳世,

家境贫寒,身无分文,辛苦地为别人耕作。”

荷马也告诉我们,名声对于生命而言,仅仅是一种补充,一种完善,它只是手段而绝非目的,用叔本华的话来说,名声只是我们在他们面前所展现出来的“表象”。

《荷马史诗》

名声的本质是他人的评价

人们常有这样的误会,认为生命会随着肉体的腐烂而消失,名声却能够万古常存、永垂不朽,因而蔑视肉身而追求名声。桓温就曾说:“男子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他们把名声视得如此之高,是因为误解了名声的本质。

名声真正说来只是他人对我们的评价,它就像一张遗照一样,虽然在我们死后还能持续存在,供人点评,但是它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名声并不是客观的东西,它依赖人他人的心理,人们根据“这是谁”以及“他拥有什么东西”来对一个人进行评价。他们会观察我们的外貌、神态、性格,打听我们的生活事迹,主观判断我们的人格;然后再根据我们的穿着打扮、消费水平、收入水平来推测我们的财富数量,最后根据个人喜恶做出评价,给予我们好的或坏的名声。

只要我们看破名声的本质,明白它只是“表象”,也就知道其无足轻重的地位。无论别人怎么评价我,都无法改变我的人格,增加我的财富。名声是求不来的,而是他人给予的。就算我修行成了圣人,照样免不了诽谤、嫉妒与侮辱,改变不了他人的观念与偏见。如果我们理解了名声的主观性,也就对一切评论置若罔闻了。其次,这些发出主观评论的人一般也都是些无能之辈,叔本华说:

“当我们终于充分了解到在大多数人的头脑里面,都是些肤浅、表皮的思想,思维狭隘,情操低下,见解谬误百出、是非颠倒,那我们就会逐渐对他人的评论淡然处之了。”

《世说新语》说阮籍德行优越,“未尝臧否人物”。对于那些有见识的人来说,对他人评头道足乃是轻薄之举,他们知道任何人都不具备评价他人的资格。因此,我们可以继续补充说“名声是好事者给予的评价”。无法用来它衡量一个人的价值和功绩,相反,它只是价值与功绩的附带产物,如果说钱财是身外之物,那么名声就是身外之物的身外之物了。

“越名教而任自然”

不要为了名声而活

叔本华认为人性里存在虚荣的弱点,人们对别人如何看待自己思虑得过多,总是渴望得到好评,获得尊重。但是这种好评和尊重对人的幸福影响十分微弱,更多只是满足人的虚荣心而已。对于“虚荣心”,他说:

“‘虚荣心’这个词恰到好处地表达了那种追求没有实在价值的东西的心理。”

为了获得他人的好评,我们不惜在人前穿金戴银、浓妆艳抹、装腔作势,让自己活得很累。可是他人的评价毕竟是无用的东西,它在人生幸福三要素里排在最末位,甚至可有可无。如果我们为了它而活,反而使自己身心疲惫。

幸福不在于他人怎么看,如果人们夸赞我们过得很幸福,可实际上我们体弱多病、生活拮据,家庭还不和睦,那么在迷人的表象之下却是无尽的烦恼,这种评价又有什么意义呢?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会全力去营造自己的幸福,而不用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们。

渴望受他人尊重往往会使我们忽略了对自己德性的修行,想要通过人设、装扮等表象来骗取他人的评价。相比这些无用的评价来说,我们的损失未免太大了。

应该如何面对毁谤?

有弟子问王守仁,如果被人毁谤、污蔑,败坏了名誉,应该怎么办?他回答说:

“人若着实用功,随人毁谤,随人欺慢,处处得益,处处是进德之资;若不用功,只是魔也,终被累倒。”

这话说的高远,让人觉得不接地气。别人都毁谤于我呢,为什么我不去还击,却还在讲进德用功呢?然而,试问我们要如何还击呢?是以毁谤还之于毁谤吗?是去向毁谤者、轻信者辩解自己的清白吗?

如果用毁谤还之于毁谤,不正像抓起牛粪还击敌人——先脏了自己的手么?如果去向毁谤者、轻信者辩解,那不正是对牛弹琴么?对于群体而言,他们其实根本就不在乎是非,只是想找点热闹看,消遣一下而已。苏格拉底深谙此理,所以,当他被人踢打后,人们鼓动他去报仇,他却说:“难道他踢了我,我就应当服从驴子的习惯吗?”当他的妻子克珊西帕在集市上撕扯他,熟人们建议他还手时,他又说:“是的,以宙斯的名义发誓,如果我们真打起来,你们每个人都会说‘打得好,苏格拉底!’‘好样的,克珊西帕’!”苏格拉底曾把泼妇比喻为烈马,幽默地说:

“正如他们驯服了烈马后,就能轻而易举地驾驭其他马匹,我也一样,和克珊西帕待在一起,使我学会了调整自己,以适应其他任何人。”

同样,如果我们能够淡然应对小人的毁谤,也就能驾驭一切人的评价,做到“宠辱”两方面都“不惊”,真正把名声视为次要的东西,重视人格的修行,进德修业。

怎样的名声最可靠?

叔本华认为名声在人生幸福中处于附属地位,否定过分拔高它的做法,但是同时也肯定名声对于幸福具有积极的作用。名声乃是锦上添花,只要“实至”,就会有“名”来归——也只有这些基于事实的名声才是最可靠的。获取这种名声,主要有两条途径,一是行动业绩,二是思想作品

在历史上创立丰功伟绩,或者在生活中为道义而做出行动的人,都会给人们留下记忆,获得名声,垂于竹帛。而且这种名声是基于荣誉之上的名声,有实绩作为根据,有荣誉作为基础。它有力地克服了人们的主观好恶,得到公正的评价。

另一条途径是思想作品,作品可以超越时空的限制,不断流传、不断产生影响。它们不像行动业绩那样,仅仅存在于某个时期、某个地方。叔本华说:

“最高贵的行动业绩也只具有暂时性的影响,但天才的作品却能传之久远。”

秦始皇与亚历山大帝早已烟消云散了,他们留下的只有一个名字和若干记忆;而《论语》、《老子》、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却仍然活生生的存在着,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思想和观念。

所以,我们不为名则已,如若想为人生锦上添花,获得美名,也需先修行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