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玲
一
我叫冯小玲,是江苏省盐城市人。2004年大学毕业后,进入扬州市一家电子公司做文员,工作稳定,薪水也逐年递增。
2007年,我与在外企做财务总监的陈明相恋成婚,次年,儿子陈小雨出生。我们也搬入了新居,这段婚姻被很多人羡慕称道。
2010年一个夏夜,晚上11点多,陈明还未回家。我到楼下去散步,顺便等他,却意外看到陈明的女同事何书琴,开车送他回来的一幕。夜幕下,他俩举止分明有些亲昵。见到我,才恢复了正常。
回家后,我趁陈明洗澡,偷偷打开他的手机,却看到短信里:“亲爱的,我今天穿的小洋装漂亮吗?”“宝贝,晚上不见不散。”的聊天记录,对方署名正是:书琴。那天,我和陈明吵了一夜,他死不承认还大发雷霆,摔烂了手机。
那次风波后,我们之间明显有了芥蒂,有时意见不合,我就激动地拿旧账酸他,家庭变得“战火”不断。
入冬之后,有天夜里陈明的手机一直关机,我等到天亮,不得不接受他彻夜未归的事实。那天,我压抑的怒火爆发,一口气喝下整瓶“干红”。痛苦中,我用刀片划向自己的手腕,意识恍惚中,我隐约听见儿子的哭喊声……
第二天上午,我躺在市第一人民医院,手腕处裹着白纱布,思维仍然一片混沌。外科医生建议陈明:“病人情绪还不是很稳定,建议找心理医生疏导一下吧。”
2011年3月,陈明开车载着我,进了市郊一处幽静的医院,孤零零的大楼耸立在眼前,我看着一晃而过的“心理康复”的字样,心里一阵恐慌。
经过一系列检查和测试,我最终被诊断为“轻度抑郁”。陈明问医生:“可以在家中治疗吗?”医生同意我们先回家,服用一些精神类的药品,并叮嘱我一定要有平稳的心情。
那之后,陈明仿佛变了个人:“你身体不好,以后我多做些家务活。”有空时他还会教雨儿画“奥特曼”、读唐诗,一切仿佛回到从前,只有莫名的焦躁时时困扰着我。
因为状态不佳,我一个月做错了三次部门报表。大会上,经理当着所有员工的面批评我没有责任心。并严格按照规定,扣除一季度的奖金。听完经理的话,我一气之下辞了职。
两个月后,陈明再次彻夜未归。疑虑一旦生根,只需一点空气便会发芽:“难道陈明又和何书琴好上了?”
次日早晨,送儿子去幼儿园后,我直奔陈明单位。拿着备用钥匙,打开他的汽车,里面充斥着陌生的法国香水余味,我还找到几根女人黄色的卷发。
那一刻,我的脑子一片轰鸣,眼里再没有其他人,直冲入他的办公室:“你昨晚又跟哪个女人混在一起了?”他把我拉到楼道里,一脸怒色道:“你发疯也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回家后,他一直坐在窗口抽着闷烟,据说那天,他被集团领导点名批评,要他加强家庭观念。我的吵闹,掐断了他即将升迁的希望,陈明开始对我使用冷暴力。
那是段特别灰暗的日子,我的心情极度压抑,决定去上海一家心理医院治疗。医生说,这些心理问题都是长期焦虑引起的,陈明在一旁一言不发,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眼神更是冷漠如寒冰。
从上海回家后,我决定专心做好全职太太。可是,陈明却不再给我机会了。他常常将儿子送到公婆家中,不想让我太多跟儿子单独接触。小雨是我从小一手带大的,也是我的心头肉,陈明的这一举动,直戳我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为了抗拒陈明对我的控制,我决定报复,开始跟踪他和何书琴,甚至在跟踪他们,亲眼见他俩搂着从宾馆出来后,直接闹到了何书琴的办公室。她大喊着:“你这个疯婆子,你老公早就不爱你了!”
一个“疯”字给了我锥心刺痛,我狠狠咬住了这个令我家庭破碎女人的手,闻讯赶来的陈明,不由分说一拳将我打倒在地,我被直接打晕了过去。
二
当我醒来时已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一位40多岁,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在病床前问我:“你知道为什么到这里吗?”我漠然摇头,问他:“陈明呢?我家里人呢?”他没有多说话,只是让人给我安排检查。
隔壁病床是位50岁的大姐,朝我投来好奇的目光,问了她我才知道,我身处之处竟然是精神病医院!她还跟我打探道:“听说,你在家经常打孩子、摔东西?有‘狂躁症’才被老公送来的?”
“我没有病!”我对她无力地说着,眼角的泪忍不住落下来。那天夜里,我一直默默流泪,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地方,我不敢吵闹、不知道能向谁申诉,真的害怕一不小心,就被人强行贴上“精神病”的标签。
我搜检过自己的行李,除了被送来时的一套衣服外,再无他物。除了陈明,我的亲人和朋友没有人知道我的下落,我也没有手机,可以与外界联系。结婚多年,他和孩子几乎是生活的全部了,正是如此,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我送到这里来。
晚上,病人家属都离开病区。“大妈,借个手机让我和家人说个话吧。”因为我住在开放式病房,对于部分有自知力的病人,手机是可以用的。
邻床的大妈双手在一个小布袋里摸索着,终于找到手机递给我。看着周围没有医生,我赶紧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我的父母在外地,赶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母亲看见我,眼圈顿时红了,我想,那时的我一定狼狈不堪,糟糕透了!父亲和医生在办公室谈了很久,最终,医生说观察几天,没有问题才能出院。
至此,我的心才放下来,每天安静地看着一群病号千奇百怪的行为,老实地配合护士吃药打针,很阳光地对护士微笑,很礼貌地对查房的医生说声“谢谢!”因为我要证明自己是正常人。
渐渐地,我知道邻床杨大妈是狂躁症老病号,她说话缓慢,吃完药便“呼噜”了;东边9号病友吴姐,也狂躁症,刚进院时经常自言自语,并没有缘由地摔东西。病房西边的病员叫“美兰”,她的前男友卷走她的全部积蓄失踪了,她的眼睛常盯着窗外,目光呆滞。
三天后,病房的吴姐重复地唱着,还舞了起来:“风吹着杨柳,唰啦啦。”“嘻嘻!”吴姐跑到我面前,突然对我做了个鬼脸,我吓呆了。我的神态让她很开心,她手中拿着粉色毛巾舞得更欢,于是,我顺着她的情绪鼓掌。
“9号回床休息。”护士不知何时进了病房,她厉声道。病房立刻鸦雀无声,9号听话地回到自己的床位,我看到她眼中的恐惧。
第四天下午,我在病区的走廊里活动。护士台前一阵吵闹,只见一个30多岁的女子手舞足蹈,“抓住它!抓住它!”她激动地向病房门上的把手扑过去。女子的家人使劲地按着她,一名护工拿来约束带。
疯狂的女子,最终被护工用约束带固定在病床上,转移到其他病区。而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让我心惊肉跳,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一点响动我更是毛骨悚然。
几天后,医生认为我可以出院了。而我对陈明彻底失去了信心,这些年,为了他,我丢失了自己,甚至深陷在婚姻的三角恋中,让自己变成一个“精神病”。对未来,我开始重新思索,婚姻是属于两个人的,需要共同的经营扶持才能获得幸福,我决定逃离这个爱情的坟墓。
三
2012年5月,我和陈明离婚。因为我没有工作,雨儿判给陈明,每个月可以去探视儿子。离婚后,我经常接雨儿回来,可是和雨儿离别的那一刻,我心如刀绞:雨儿,妈妈不在时要好好吃饭,不可以和小朋友抢玩具啊,记着给妈妈打电话……
“妈妈,爸爸带回了新妈妈,我不喜欢她。”雨儿哭了。
那个夜色迷蒙的晚上,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走在喧嚣的大街上,我仿佛一个孤魂野鬼,父母在他乡,儿子却不能每天相见,无尽的茫然与失落困扰着我。终于,我找到一家药店买到五盒“白加黑”,并一口气吞下,渐渐地,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玲子,玲子!”我努力睁开双眼,看见满脸忧色的父母,父亲说是路人将倒地的我送到医院,又通过我的手机联系上他们。看着一夜间苍老的父母,我哭了,老天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就让所有的疼痛成为力量,我一定要自救!
我重新加入找工作的大潮中,因为在大学学的中文专业,我很顺利地进入一家制造企业做文员。那段时间的我经历过情绪痛苦、甚至崩溃,可是我发誓:我不吃药也要走出来!
我尝试着重拾旧笔,写起了生活的感悟,小城的秋日,打工女的日常;业余时间里,我报名参加了网络读书会,并勇敢地站在百人会场讲述着我的经历与思考;我积极地工作,对经理的意见总是认真领会,甚至挑灯夜战。
一次为了企业计划书,我市场调查研究,反复琢磨修改,老总看后大为赞赏。不到一年,我从普通员工升职为部门主管。渐渐地,我的生活状态越来越好。
2015年4月,何书琴突然给我打来电话,她哭哭啼啼地告诉我,陈明出差去济南的返途中不幸遭遇车祸,当场身亡……那时的我不知道心里是怎样的五味杂陈,后来,雨儿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2017年年底,在吴大妈的撮合下,我与李强认识,他经营着一个不起眼的小餐馆。那天,李强穿着白T恤,蓝牛仔,因为是同龄人,我们很快就熟稔了起来。“我觉得公益是一个人对社会的回报,通过实实在在的行动帮助他人……”
李强的话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我们聊了很多,我知道了李强经常会去敬老院、福利院做义工以及参加扶贫等爱心活动,而曾经的女朋友因为他“傻”,最终嫁给了一个股票起家的暴发户。
临别时,我和李强留下了各自的电话号码还加了微信好友。“你好,今天有雨,记着带伞啊。”我心生一丝暖意,对微信那头的李强发去信息。“谢谢你的关心。”
以后的日子,我的微信里不断有李强发来的时事,以及公益活动等好文好图,有时,李强还会讲上一个幽默的笑话,渐渐地,我与李强说话不再拘谨。
“玲子,周末我们和雨儿一起看电影。”“玲子,以后家里力气活的事就叫我。”李强发来的信息感动着我,也柔软了我的心。李强和我交往图什么呢,况且,我还带着雨儿?一次,我开玩笑地问李强,“玲子,因为你善良,而我更佩服你独立自强的个性。”那时,一种不言自明的情感,在我们心中悄然滋生。
曾经失败的婚姻让我更加珍惜现在的拥有,2018年的春节,我与李强结婚,我想真正的爱是在那些平淡朴实的感情中,曾经的伤痛就让他过去,我要过好未来。
婚后,我和李强一起报名参加了“清平”镇爱心扶贫活动,李强还承包了葡萄园……现在,我又有了“二宝”,李强的葡萄园也从之前的几十亩扩大到400多亩,他笑着说:将来,我要在这里建一个田园式的民宿。
“对,有书屋、有互联网,咱们会越干越好!”我对未来充满了信心,独立自强让我重新获得幸福。那一刻,李强和我双手紧紧相握。
编辑/小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