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主义认为,观点没有绝对的对错,因立场不同、条件差异等甚至会相互对立,比如所谓的正当理由、道德准则、真理标准。哲学家普罗泰戈拉更有名言"人是万物的尺度",来说明个体价值的重要性。
我们在评价演技的时候,这种情况就尤为明显。
"评价"本身就是个很主观的东西。但不同于评价文学、绘画、声乐,评价演技是一个掺杂着多种变因的过程,其中包括感官体验、技术考核、内涵挖掘、情景展示等因素。混杂了这些考量后,往往会出现以下这种分歧:
"哇,《长安十二时辰》易烊千玺的演技好好,真的有打动我!"
"我觉得他全程都一个表情,说他演技好的应该去看眼科。"
其中,"真的有打动我"说的是感官体验,"全程都一个表情"说的是技术考核。不同的立场造就不同的、甚至是对立的观点。
但有些人的演技却是大众能达成一致的,比如《甄嬛传》孙俪流产而哭,你就会觉得心都要碎了,但《云中歌》杨颖流产而哭,你就会觉得很难共情。
如果说杨颖身为一个业余演员,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在技术考核上很难过关,但为何在其他方面也未见突破呢?私以为,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想象力。
演技,演戏的技术,必然绕不过技术层面上的经验与思考。这里的技术,是指"如何将人物的所思所感传达给观众"的技术。如何向观众传达流产的悲伤?孙俪是一个劲儿地哭;而杨颖用了语言和动作,首先表达惊愕,然后表达愤恨,最后表达悲伤。
所以可以看出,杨颖是很努力地在思考"流产的悲伤"到底是怎样的,但结果给人的感官体验却很不理想。孙俪除了感官体验外,更注重内涵挖掘,她认为流产后的女人首先是茫然的,然后是自责、痛苦,最后是仇恨。
这就是想象力的差别。
想象力差的典型人物,还有王俊凯。
《演员的诞生》里,王俊凯出演过两个片段。
其中一个片段:王俊凯所饰演的弟弟,促成姐姐和母亲十多年后的尴尬重聚,试图解开当年唐山大地震时的误会。在这个片段里,王俊凯用亲情之吼,完成了姐姐和母亲的和解。
另一个片段:王俊凯饰演迟到的学生,被章子怡责问。王俊凯用深情的吼叫,把"因为扶老奶奶过马路而迟到"给解释清楚了。
说实话,当时我的感觉是很不自在的,甚至在第一个片段里想快进。后来反思过来才知道,或许王俊凯是在用这种吼叫来传达情感,只有吼叫才能把满腔的情绪抒发出来。
他认为吼叫和饱满的感情是相伴相随的。
我不否认王俊凯是有过演技的思考的,在感官和内涵上也达成了某种效果,但很明显,技术层面所需要的想象力还不足以形成配合。有饱满感情的时候必须吼叫,这种成见(或者叫惯性),也出现在《长城》里。王俊凯在其中饰演嚣张跋扈的小皇帝。嚣张跋扈怎么体现?还是吼叫。
然而在不同的情景里,深情可以有不同的表达方式。宋丹丹对此提出了建议,演员们持续地宣泄感情(尤其是悲痛),在戏剧审美上是很糟糕的。饱满的感情可以有,但一定要疏通到其他地方去,倘若只沉湎一处,必然会溢出而让观众感到无法呼吸。
宋丹丹其实说的是,剧本上就一句话,但演员对剧本可以有不同的解读。情感不一定必须肆意宣泄,有时候克制情感反而会带来不错的效果。
比如《长安十二时辰》易烊千玺,剧中他有一段对手戏,情感克制得很精妙。
易烊千玺所饰演的李必,在是否取消花灯展的问题上,和老师出现了激烈对峙。老师坚持要拿百姓的性命试险,李必却要追查到底。
这段戏给人的感觉是愤怒的。李必可以是咬牙切齿,或者不服气的眼神,但他却慢慢起身退一步,不卑不亢地表明态度后离去。
我觉得这个处理很精妙。
试想,如果换成王俊凯来演,想必会在台词上着重音,吐字和语调格外发力,以表现"我很生气,但暂且尊你为老师,不吼出来"。
但易烊千玺就完全没有。我完全感觉不到李必在愤怒,但结果确实把老师气到摔东西。这可能就是易烊千玺对角色的理解:我要救百姓是铁了心的了,老师你不支持我,我不会生气,也不会斗气,因为老师你从来就不是我的敌人,最多只是陌路人罢了。
如果这的确是易烊千玺的理解,我会很佩服他的想象力。
试想,一个人自认为执行正义,却被当面训斥、大声质疑,那可不得吵起来,甚至还要动手。这就陷入了宋丹丹此前所批驳的那种表演效果。而如果在此刻克制情感,利落地退出对立的状态,情节不仅能够"体面"地往前进展,同时也能凸显人物性格,即,李必的果决和坚定。
不过,正如王俊凯宣泄情感用力过猛一样,易烊千玺克制情感也存在用力过猛的嫌疑,甚至因此被质疑是面瘫演技。仍需感官层面的磨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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