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新赵雪菲的长篇《卵生的救世主》第31话~
【前情提要】
桠意识到,外界的世界与自己所成长的世界不同,是一个充满割裂和诡计的地方。她在曾经向往的外界,学到的第一课就是,要凭借此事是否有利可图来判断他人的行为......
| 赵雪菲 | 科幻作者,考古学生。曾获得第四届水滴奖短篇小说三等奖,作品多是围绕个体的情感诉求和技术(或通过技术和外界)互动,比较擅长表达人物情绪,引发共情。代表作《像正常人那样活着》《它的脑海之中》《材料两则》。
第三十一话 生存法则
全文约3000字,预计阅读时间6分钟。
第一,没有人是你的伙伴。
第二,不要期待他人的帮助。
第三,只有你强大起来,才能真正地为自己做决定。
第四......?
只是暂且没有第四条,桠有些烦躁地想着,只是暂时。
不管桠怎么觉得自己是一个成年挲玛,她的确处在一个成长的阶段,她每天都在补语者的队伍中学到很多,也同时也一点点感觉到,自己有些天真幼稚的想法,的确只适用于村子中的生活,而非这个外部世界。
根据桠自己的对于粮食的判断,再有四五天补语者的队伍就能抵达辛漱埯了,她们在一片旷野上扎营。
桠此生第一次见到植物如此洗漱的地方,就连补语者捕猎的方式都不一样,正午没有活物出现的时候,她们会根据经验寻找荒野上的洞,并在上面设网,等到清晨,她们就去正午设下的陷阱处收获,到了晚上,那些桠从没见过的荒漠甲虫就变成了篝火旁的美味。
桠简单地吃了一些,离开热闹的人群跑到里火光更远的营地外,在那里,有泊为她用干草扎成的假挲玛靶子,桠总是在那里回想,模仿自己见过的成年挲玛格斗的招式,然后稚嫩地模仿他们。
瞧瞧,小鬼已经完全不想她的“家人”了。
方才篝火的炙烤和离散泉的醉意共同作用,让濯那些有些过分的态度再次显现出来。
桠已经开始习惯了。
在行进的前几天,桠也曾成功地逃离补语者,自己前往雨林中展开“搜寻”。
那时候开始的濯,就逐渐显现出她残酷的本性——践踏他人尊严的冲动。
她在桠忍受饥饿的第二天出现,一边讥讽桠制作的捕猎工具像是儿戏,一边问她,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么?小家伙?
你现在还觉得自己能够找到你的“家人”么?
如果你找不到他们,他们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你应该尽快从这种畸形的关系中适应过来......
每当听到这些话,桠都会一阵厌恶,生理上的厌恶。
同时,桠也知道,为了活下去,她必须接受濯的话,必须忍耐她的讥讽,装作承认她的权威。在她说任何贬低自己的话的时候,保持沉默,这样濯才会满意,只要她满意,这位“英雄”就会闭嘴,不再碰离散泉,短暂地变成一位人人喜爱的领导者,该沉默时沉默,该果决时果决。
一想到自己曾经以为濯会是她的朋友——正义的朋友,她的冲动就又难以抑制了,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上去和濯打一架的念头,即使她曾救了自己的命,即使桠真的“属于”辛漱埯,可这些都不是濯控制自己的理由。
濯让桠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这也是桠给自己的定下的第一个规则的原因,为了纪念自己曾经的愚蠢——
没人是你的伙伴。
我在和你说话。濯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我不相信她们死了。”
你觉得主语者会需要两个孩子?不,她们最有可能被当做赎罪的祭品献给莱神了,残酷的神明最爱鲜血。
“辛神也一样么?”桠用并不惊讶的声音反问。
灰白色的补语者笑了笑,到了辛漱埯你就知道了。
濯以为谈话结束,顺理成章地接过手下人递过来的,已经磨光的金属护壳,开始给它缠丝作为保护,没有丝毫离开这一小片属于桠的“练习场”的意思。
桠在营地这几天耳濡目染,在嘈杂的心声中还学了点别的,她知道补语者们为它们都起了名字,而濯的那对儿叫做血颚。
因为它们看起来和笔直的挲玛附肢前肢不同,外部形状有些微小的弯曲,有如挲玛的颚,也因为它们通体布满刻槽——一开始桠以为那些仅仅不过是花纹,但是后来她在听到,那些刻槽真正的用途是引导挲玛的血液流出,方便保养护壳本身的。
桠冷漠地看着濯为它缠丝的细腻动作,甚至觉得,濯对冰冷东西的感情,比她对整个营地所有人的友善加在一起还多(尤其是在她喝多了离散泉之后)。
濯不知道通过那只眼睛扩充的视野,也看到了桠的注视。
它很漂亮吧。
没错,桠在心里说,隐秘的冲动再次涌现,桠告诉自己,终有一天,她也要拥有和血颚一样漂亮的护壳,不,比血颚还要坚硬美丽,她要用它们击碎主语者的甲壳,然后在奄奄一息的她们面前,居高临下地询问,“你向你的神忏悔过么?”
而这一切,都要靠她自己。
第二条,不要期待别人的帮助。
在想什么?
不会心声的孩子在想什么,对于补语者来说永远是个谜,濯知道自己也不会例外,她只不过随口问问桠,并不期待她给出真实、真诚的答案。
我会自己的找到我的亲人的,不管是活着的她们,还是两具尸体,我会为她们复仇。
“没什么,”桠最终觉得隐瞒自己的想法,“在想辛漱埯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谎言,濯斩钉截铁地说。
桠不再说话,仿佛默认自己在说谎。
濯自觉没趣,也不再追问。
只要濯保持沉默,桠就觉得一切声音都无比美好,风吹动假挲玛靶子上那些漏出来的干草,远方营地篝火的声音陶锥中的沸水滚动的声音,濯磨光护壳的声音,其他补语者们互相交谈的心声......
她不必如此,非要缠着自己不放......
我有一个好消息,濯的声音再次打破桠觉得的舒适氛围,再过不久我们就能到辛漱埯了。
“四天?”
你怎么知道的?濯听起来有些赞许。
桠当然不会说她每天都在计算所有的口粮的剩余情况,但她真的不是一个说谎好手,只好用不回答当做回答......
濯沉思了片刻,仿佛推断出了桠的伎俩,你会是个辛神喜欢的孩子的。
“我要继续了。”桠冷冷地表示。
别待到太晚,好梦。
桠选择继续沉默,这次不是反感濯的话,她开始觉得,或许濯的恶劣其实是一种掩盖。在本质上,她是确实仍是个“正义”的人,遵守她自己认定的“规则”。但是她出于某种原因,养成了用贬低他人的方式来获得服从的恶习。什么样的过去让她对于同一个人可以呈现如此反差的态度,桠尚不知晓。
旷野的星辰闪耀夺目,补语者们熟悉这个季节升起的诸多星座,队伍中真正好心的挲玛,比如泊,会耐心地给桠讲每个星座的故事。
被斩断附肢的英雄波莱诺,以及他和狂风的抗争;被杀死并扔到天上的嗜血多足虫,以及它恐怖的诡计;还有春季时人们最喜欢见到的雨神座,落在旷野边缘的山脉之上。
在辛漱埯,随便爬到那座山上,你都能看到雨神的后两条附肢!
桠有一瞬间被泊的心声感染,真的期待起未来的某个晚上,她会登上辛漱埯的高山,看看那些在密林中永远都无法见识的星座。
获得新知的喜悦围绕着她,可悬而不决忧虑也围绕着她。
她似乎总结出第四条规则了——
你永远是一位客人,对异乡的温柔保持警惕,因为故乡已经化为灰烬。
太长了。
你永远是客人。
她会记住这一条的,和前面三条一起,这些都是桠为自己总结的生存法则,也是她全部的行为准则,她打算一直这么做,直到她足够强大,直到她学会格斗和在任何地方独自生存,直到她靠自己搞清楚,葛和望到底是死是活,身在何方。
三天很块过去,蜿蜒的河道昭示着辛漱埯离他们越来越近。
到第三天傍晚,他们不得不换成交通工具,留下梓虫。
桠和货物乘舟,把木片绑在附肢上的那些挲玛滑舟,有些挲玛则踩浮萍,一个附肢一个浮萍,就这样奇特地漂浮在水上,并把自己的用丝系在舟上,挲玛们轮换划舟,桠也不能例外。
一刻不停的泊在排到和桠一起工作时开始给她讲辛漱埯的知识。
她告诉桠,所有听起来古老的地名,都来自一位伟大的主语者半神英雄,他在历险的过程中,每到一处,都为创造一个名字,但故事的另一个版本是,覆盖所有挲玛疆域的地名是由一群主语者付出了一生的时间所记录的,那时候,主语者的聚集地还不是黑崖,世界也没有割裂,人们甚至没有现在虔诚。
历史什么也不会忘记。泊还替桠总结。
桠很自然地把泊话中的意思积攒下来,“世界没有这么割裂,甚至人们也没有现在这么虔诚。”她觉得后半句主要指的就是黑崖。
因为主语者的名词难以发声,于是我在必须用匣腔发声的时候,就管自己的家叫做辛漱。在辛漱埯,孩子们的成长以他们的匣腔不再能说出“埯”这个字为标。我们的乡愁是一个不能言说完整的名词。
“辛漱埯。”桠鼓动匣腔清楚干燥地说。很显然,桠仍然可以。
所以,你在所有大人的眼里都是孩子。
桠渐渐地累了,她们划过一座又一座山,可每一个河流弯折的地方背后,她都没能看到期待中的城市,最起码是被迫期待中的城市。
“说起来,辛漱埯到底是什么意思。”桠在不耐烦之余问泊。
后者精神抖擞地回答,辛神庇佑世间万物,辛漱就是辛神降下的好风,穿过多山多水的地方这样的含义。
......瞧呀,它们就在你身后......
她话中满是欣喜,仿佛和挚友久别重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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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哥斯拉》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