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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画书界奥斯卡”
童年时期,与一位作家的结识和交往,会怎样影响一个孩子的人生?山东作家矫健也许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父亲的好友、作家峻青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并成为他一生文学志向的启蒙者与引路人。多年以后,他将这段跨越年龄的“文友”之交笔录下来,平淡之间现真意。
峻青手迹
怀念峻青叔叔
矫健 | 文
我的童年在上海武康路一座法式别墅度过。别墅外面是一座巴拿马草帽型的大花园,别墅的房间内有壁炉。中国人没有烧壁炉的习惯,所以房间里的壁炉从未点燃过。有一天,我父亲突发奇想大动干戈,将壁炉芯子咣咣砸掉,又弄来一堆砖和土,垒起一座胶东大灶。灶膛内柴火熊熊,浓烟则顺着壁炉烟囱排走,引起孩子们极大的好奇。爸爸的好朋友、作家峻青闻讯赶来,看着大灶啧啧称赞。他们都是从胶东南下到上海的干部,两家的村庄相距三十余里。我父亲矫孟山时任上海市乒乓球队领队,正在创作一部大型话剧《乒乓健儿》,与老乡作家密切交往,得一些指点。峻青携夫人于康,还有儿子女儿一同来我家,提着一兜芸豆,一大块猪肉,要在土灶做胶东打卤面。孩子们负责收集柴禾,我便领着两个妹妹和峻青的儿女到楼下花园里捡枯树枝。
峻青的儿子孙康青,小名小弟;女儿孙丹薇,小名叫小刺猬——这名字就有些稀奇,不知大作家怎么想的,不过叫着挺可爱。我们在花园东角一片竹林里采了许多枯竹枝,都玩得很开心。我甚至带他们爬上红瓦房顶,坐在屋脊上讲故事。从此,我们开始了一生的友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们建了一个聊天小群,彼此仍以小名相称。
竹枝在土灶里噼啪作响,大铁锅冒着团团蒸汽,火光映红半个房间。我叫峻青叔叔,于康阿姨纠正道,你爸爸小,应该称峻青伯伯。这是胶东人的讲究,可上海人都习惯叫叔叔阿姨,我到底没改过口来。打卤面真香啊,我吃得满头大汗。当时,我万万没想到自己将来会成为一名胶东人,一生注定要吃打卤面……
我印象中峻青叔叔很有派头,高,胖,声如洪钟,满面红光,热情且风趣。有次他向爸爸描述古寺高僧教的一种养生功夫,名为铁造葫芦,说着站起来比划——左手穿过右臂,左腿一蹬,又交替右手穿左臂,右脚猛蹬;伴随着动作,喉咙里发出如雷鼾声,神奇玄秘,惊得我目瞪口呆!
由峻青作品改编的连环画是许多当时孩子的成长陪伴
读小学四年级时,另一件更使我震撼的事情发生了——峻青叔叔从爸爸口中得知我喜欢看书,便带来一本他新出版的小说集《海燕》,郑重地赠送给我。我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大作家竟会把自己的作品送给一名小学生!之前,我读过《黎明的河边》《老水牛爷爷》《党员登记表》,还看过小说改编的电影,被他笔下的英雄人物感动得热泪盈眶。我捧着书久久仰视峻青叔叔,这是作家啊,许许多多奇妙的故事就是他们写的,各种鲜活的人物、场景就是从他们的脑袋里流淌出来的,多么了不起啊!一颗种子播在我幼小的心田里,我立志将来也要成为一名作家!
儿时的梦想很难成真,一颗种子的成长要经历许多坎坷磨难。“文革”时期,爸爸怕我卷入街头的混乱,就叫我写故事,一天至少完成三千字。那时他每天从单位挨斗回来,就把地板擦干净,命我席地而坐,朗读我一天的作品。老爹一生只上过三年学,却写出了六本书,指导儿子绰绰有余。惜乎他的教子方式有些粗暴,写不满三千字,就会用一根宽皮带打我的屁股。我贪玩,总要在父亲回家之前挥笔疾书,胡编乱造凑满三千字。长大后,我明白这是文学的最初训练,怕挨揍是我创作的最初动力。现在我的表哥表姐们还笑言:棒头底下出孝子,皮带底下出作家!不管怎样,种子还是生出了嫩芽。
1969年春,我作为一名知识青年回乡插队,来到父亲的老家——一个名叫矫家泊的小山村。下乡半个月,我才度过十五岁生日。我戴着一副小眼镜,身材单薄瘦弱,立即被繁重的农活压倒。我像牛一样拉犁耕田,往陡峭的山坡推独轮车送粪,累得腿肚子抽筋。夜里,我望着无边的黑暗,不甘心就此度过一生。我开始计划突围,武器就是手中的笔!我拼命写作,爸爸对我每日三千字的训练发挥作用,我将周围的人和事编成各种故事,一篇一篇地往外投稿。终于,我被县文化馆录用了,成为一名临时创作员。心田里那颗文学嫩芽,渐渐长成一棵小树,在生活泉水的浇灌下,我一步一步走近自己的梦想。
峻青叔叔回到朝思暮想的故乡,住在海阳县郭城镇河南于家,他的岳母家。妈妈写信把这一消息告诉了我,我激动万分,怀着朝圣的心情去探望峻青叔叔。
从矫家泊到郭城要走马石店后沟,翻过一座高高的山梁。那天下雪,雪花如棉絮飘然落在我的头上肩上。胶东——这个现代人已经模糊了的地理概念,指的是山东半岛,以胶莱河为界,丘陵连绵伸向渤海黄海交界处。这里曾是八路军的老根据地,产生了一大批红色经典作家。仅就我脚下这片山区而言,除了西边郭城的峻青,东边四十里冯家镇,有创作《苦菜花》的冯德英;往南二十多里的育黎乡,是萧平的故乡,这位写出《三月雪》的作家,后来成为我的大学老师。我真为自己生活在这块土地上感到自豪!
峻青早期发表的作品,后又在剪报上修改
《第七棵柳树》
青年峻青
悲痛之余,我在网上找到一张峻青叔叔年轻时代的照片——他身穿八路军装,戴一顶棉军帽,背手站立在一株积雪的桃树前。他当过武工队长,我想,这就是当时的形象吧?他的消瘦凸显出勃发英姿,精干,自信,嘴角的笑容似乎在宣告昨晚战斗又取得了胜利!
特别打动我的,是他浑身散发的那股子质朴劲儿,那么亲切,那么熟悉,就像我在矫家泊插队时经常看见的青年人。大嫂大妈们把长相英俊的青年称作好小伙,老照片里的峻青叔叔就是这么一个好小伙!褪却作家的光环,我看见峻青叔叔的原形——胶东的儿子,胶东的好小伙!
我愿这张照片永远定格在脑海里。
新媒体编辑 张滢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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