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翟传海
以美食而论,北京人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本土京菜皇家风范,满汉全席举世无双,八大菜系各领风骚,全球美食精彩纷呈。美食家公认食在广州,我更推崇北京。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去沈阳读书路过北京,总要在北蜂窝路大舅家住几天。大舅年轻时挖煤,跟着挖煤大军来到了北京门头沟煤矿,一挖就是一辈子,户口落在了北京,一大家子都是北京人了。大妗子好客,每次我来都热情款待,一大早出去买菜,回来后忙忙碌碌,晚上便是一顿全家聚会的盛宴。打那时我就见识了北京人的家常菜:红烧大黄鱼、酱肘子、花生拌芹菜段、京酱肉丝等。
大学快毕业时,家里给的零花钱渐渐多了些,自己偶尔会约上北京的同学去搜寻北京小吃,犹记东单夜市:卤煮火烧、烤串、炸蝎子、炸酱面、蜂蜜酸奶,从街头吃到街尾。参加工作后,来北京的次数更多了,公务宴请、同学聚会,吃饭是最重要的社交形式,于是从烤鸭、涮羊肉、羊蝎子、芥末鸭掌、麻豆腐等反复吃了很多遍,夜间簋街的小龙虾,是频率最高的去处,全国各地、世界各国的美食也有幸尝遍。我对北京美食的认识经历了三个阶段,从家常到民间,从民间到殿堂,从殿堂回归民间。
北京美食种类繁多,有几块钱一份的小吃,如:驴打滚、豌豆黄、炒饼、炒疙瘩;有成功逆袭的范例:青年公社、城南香。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佳肴,比如:八合里潮汕牛肉火锅、徽商故里徽菜馆、洞庭湖鱼馆、晋阳饭庄等。更有世界各地的珍馐:老莫餐厅的俄餐、贾梅士餐厅的葡国菜、莫劳龙玺餐厅的比利时餐……这些来自外省、外国的餐食,做得都十分正宗,满足着各色人等挑剔的味蕾!
北京本土小吃特色鲜明,无不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爆肚,蘸着麻酱,就着小二(锅头),一口肚、一口酒,美滋滋的;卤煮火烧,几样下水、卤干、面饼、算汁、腐乳汁,热乎乎的一碗下去,立刻满头大汗,十分的满足;炒肝,竟然不是炒出来的,猪肝、小肠、酱汁勾芡、算沫,可谓肝香肠肥,喝炒肝不用勺,手端碗转圈,边转边吸溜,简直是一道风景!炸酱面是接受度最高的小吃了,总觉得北京的炸酱是苦的,酱里的瘦肉又老又柴,拌面后依然香味十足,方砖厂炸酱面已经连续三年被米其林推荐了,人满为患,生意火爆;最奇妙的是炸灌肠,压根就是道素食,里面没半点荤腥,因最初用猪大肠里的油炸制而成,盐水算汁趁热蘸吃;最有争议的是豆汁儿,酸、馊味混合,外地人很难适应,一旦适应了爱得不行。有个上海人,在北京的小店里要了碗豆汁儿,一口下去,立刻吐了出来,朝老板招招手:老板,你这个豆浆不好卖啦!馊掉啦!这老板是个有个性的人,回怼:卖的就是这个馊味!
烤鸭、涮羊肉是北京菜的代表,北京人对鸭子有一种天然的感情,就算是现点现烤,北京人也有耐性等着酥脆的鸭皮端上桌,慢条斯理的扯张薄饼,鸭皮蘸酱,卷上葱丝、黄瓜丝,完美组合;涮羊肉改变了很多人对羊肉的偏见,尤其是怕羊膻的人,吃起涮羊肉来丝毫不落下风。有钱人多叫上几盘肉,一筷子下去半盘肉,捞起来风卷残云;寒酸点的弄一盘肉,一片一片的涮出来,也怡然自得。尽管全聚德、东来顺已失去王者地位,但两家餐饮巨头给北京的贡献不可估量,去过北京没吃过这两家的屈指可数。我的最爱是北京羊蝎子,满满的一锅羊脊骨,手抓猛啃,肉啃完,吸骨髓,无比的享受!2006年在人民大学读研,隔三差五的约几个同学去西门老诚一锅整顿羊蝎子,后来羊蝎子成了同学聚会的标准餐,那种大快朵颐的场景尤为难忘!再后来去北京,朋友们总是安排去八先生,环境要好些,味道也正宗,可我还是怀念老诚一锅!
因为是首都,各省、市、县在北京都设过办事机构,多以宾馆、招待所形式出现,从来都不缺各地正宗的地方美食,北京菜吸收了地方菜的精华,博采众长,融合兼香。这一点任何城市都无法比拟。你可以吃到偏远山区的红菇、天涯海角的文昌鸡,也能品尝到北欧挪威的三文鱼以及充满东南亚风情的咖喱饭,南美巴西烤肉曾经风靡一时,与韩国沙拉波尔携手流行数年。
我参加的消费纪录发生在1999年,我出差北京,刚好火车上碰到合肥的好朋友老张。老张是做地产的,合肥好几个高档小区都是他开发的,富得流油,经常无端跑到北上广,饕餮大餐,他的理由是长见识。听说北京开了一家高档粤菜,比顺峰还拽,这次特意来开眼界的,盛情邀请我参加。第二天中午时分,他北京的朋友把我们5个人带到国贸楼下一个不太起眼的饭庄,进门跟大堂经理喊了句:工作餐。刚坐下几分钟,菜就全部端上餐桌:燕窝汤、鲍鱼、清蒸苏梅鱼、芥兰牛肉、香酥鸡,一瓶长城干红。老张三口两口就把燕窝汤喝完了,看看服务员没有继续上菜的意思,嘀咕了一句:就这几个菜?平生第一次吃鲍鱼,位菜,刀叉侍候,手起刀落,也是几口就干没了,香酥鸡、芥兰牛肉完全是港式大路菜,没啥亮点,倒是苏梅鱼很鲜、很嫩,咱也是第一次开这鱼荤。快结束时,老张给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是明白人,出包厢买单。过了一会,助理在包厢门口朝我直招手,我起身走出包厢。助理说:老哥,您可带钱啦?我说带了10000,咋啦?他沮丧着脸说:钱没带够!我问:总共多少钱?吧台小姐递过账单:24500?!我反复看了好几遍,确实是这个金额,鲍鱼2400元每头,苏梅鱼3000元每斤,燕窝汤每位也是1000多元!我俩结完账悄悄回到包厢,老张似乎没吃过瘾,问助理:多少钱?助理低声说:两万多。老张张大了嘴:这几个菜能要几个钱?这是不是黑店?助理沮丧的都有点结巴了:太、太、太宰人啦!北京的朋友看出端倪,以为没结掉账,伸手掏出钱包递过来说:这地方比较贵,刷我的卡。老张脸臊的通红,死死按住朋友的手:我们结、我们结,我们来北京就是请您吃饭的,您能出席就是我的荣幸!出门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门头:阿一鲍鱼。后来得知阿一鲍鱼全球仅开了三家,北京、澳门、墨尔本,主厨杨贯一是粤厨的扛把子,主攻干鲍。每只鲍鱼都来自日本深海的网鲍,泡发三天后用鸡汤煨上一整天,吃的是品质、口感和功夫。
上个月送儿子去北京读书,提前几天到京,偏偏因为疫情又推迟开学,便领着儿子到处逛吃。他遗传了我好吃的本性,怕他上学期间惦记吃食,就换着花样,边吃边研究边讲解,对民间小吃的由来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到底是皇城根儿,很多小吃都有帝王餐食的影子,比如卤煮火烧,原本是宫廷里的苏造肉演变而来,老百姓吃不起肉,用下水卤煮,味道别具一格。
中秋节聚会,一个北大的同学吃饭时讲了“胡适一品锅”的故事,1945年,胡适先生被国民政府任命为北大校长,一次他用“一品锅”招待著名文学家梁实秋,梁实秋品尝后,写道:“一只大铁锅,口径差不多二尺,热腾腾地端上来,里面还在滚沸,一层鸡、一层鸭、一层肉、一层油豆腐,点缀着一些蛋饺,紧底下是萝卜、青菜,味道好极”。可见,梁实秋的美食美文与徽菜有着极深的渊源。
于是,就想着退休后在北京找点事做,边做事、边做菜、边写文章,挖掘民间小吃的精髓,邀请文人骚客品酒赏菜,打造新一代的融合菜系,为首都的经济繁荣做出积极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