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出自微信公众号:宁境宁
小咪一到过节就纠结,想回家,又怕回家。于是,就逛街,买一大堆吃的用的,给爹妈快递回去。
未逢乱世,没有战争,有家不敢回的滋味,懂得的人,不会多。——小咪语。
小咪有个学霸哥哥,用小咪的话说,她考第一名,学校老师都是笑眯眯地说‘小伟的妹妹嘛!这正常!’”
小时候的小咪认定自己的人生幸福无比,家有朴实憨厚的爸妈疼,学霸哥哥宠,她是快乐的小公主。
直到九岁的一天,小咪发现爸妈关着门谈话,好奇心大盛,溜过去偷听,原来妈妈又怀小宝宝了,咪听见爸说:“不要了,咱俩娃儿了,儿女双全!俩孩子负担也够重了。”
“女娃儿不算孩儿哪,长大就是人家的,再要个儿子,不然老大一个太单薄。”
小咪刚想冲进去问问:妈,我为啥不算孩儿呢?
就听见屋里的妈妈又说:“咪现在九岁,等弟弟七岁,该上学的时候,她就十七了,找个好人家,要笔彩礼,正好小三儿上学,大儿子读大学的费用就齐了。咱这山里,那个孩子考出去,不得个三四年?”
九岁,不懂彩礼的具体含义,却也有模模糊糊的认知,小咪听见爸爸说“咪成绩看着比她哥还强,将来能上大学呢”
“咪和他哥就差四岁,到时候,她哥正需要钱的时候,哪儿掏腾出她上学的钱啊!闺女终归不是自家的,花钱养出来也是给人家养的,咱就不费那么大心思了。”
小咪蹑手蹑脚地溜走了,她不敢再听下去,她害怕。哭着,她去后山上打了四捆猪草,一边打一边哭,她想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成了人家的孩子了,难道自己不是亲生的?那,亲生的爹娘又在哪儿呢?
小弟弟出生时,小咪也终于搞明白“闺女终究不是自家的孩儿”的含义了,每天放学,写完所有的作业,小咪才会回家,因为她知道,一回家,就不再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不是带弟弟,就是干家务。
担惊受怕过了七年,弟弟要上小学了,哥哥高考不断失利,已经马上和她要做同班同学了。
许多场景已经模糊,但是,母亲终于整治出一桌好菜说晚上有事儿的时候,小咪说,那晚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母亲往小咪的碗里放了一个鸡腿,小咪说,当时她就哭了,眼泪忍不住,噼里啪啦地掉,鸡腿一向是哥哥和弟弟的,她把鸡腿放进哥哥的碗里,祈求地对妈妈说:“妈,你说过我是女孩儿,要飞走的,得吃翅膀,不吃鸡腿。”
妈妈讶异的看着小咪,“咋啦?妮儿?你不是一直想吃鸡腿?”
“我知道你要让我嫁人,给弟弟,哥哥换学费了,妈,你可怜可怜我,让我读书吧!我长大了不结婚,挣钱给你养老,一直当你的孩子!”小咪说着哭了起来。
母亲抱着小咪也哭了,哭过之后,母亲坚定地劝小咪去办退学手续,小咪记得母亲的一句话:“妮儿,妈不逼你,要你自愿。算妈求你了,后天人家来下聘,你看看,妈给你挑的女婿,要人品有人品,要长相有长相。”
第二天,小咪捏着哥哥偷偷给的二十块钱,搭车到了省城,找哥哥读大三的同学,哥哥的同学也没什么好办法,找了自己的老师,那位慈眉善目的蔡老师没有说什么,只是拿来了女儿的卷子,让小咪做,小咪一口气做完,老师就带着小咪走了。
蔡老师对小咪说,女儿双双理科成绩不大好,希望小咪能和女儿互帮互助,一起学习,而他会想办法,给小咪建一个学籍,让小咪照样考大学。
小咪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她不能答应,她出来只为逃脱嫁人的命运,可以不嫁人了,却得挣钱,哥哥和弟弟的学费,她要给爸妈按月寄回去。虽然妈妈让小咪伤透了心,可是哥哥,是家里的香火,必须上大学啊。
第二天一早,蔡老师叫醒了小咪,告诉小咪他们一家的决定:每月给小咪八十拾元,让小咪寄回家,希望小咪和双双一起读书。
蔡老师夫妇很坦诚,告诉小咪,他们夫妇二人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帮农村的弟妹经常需要照顾,实在给不了小咪很多钱,仅仅够小咪的父母不那么捉襟见肘地应付日常生活,让她的哥哥,弟弟不辍学而已。
小咪做梦也想不到天上还真的会掉馅饼,她又能上学了,双双对她十分友好,俩人很快就亲姐妹似的,一年的时光,眨眼而过,小咪觉得自己重生了。
两张红艳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齐齐地送到家的时候,小咪给蔡老师跪下了,她哽咽地说着:“谢谢爸爸,谢谢妈妈!”
变成干爹的蔡老师原本给小咪凑出了第一年的学费,为了小米发自肺腑的这一跪,又给小咪足够的路费,劝小咪打开心结,回家一趟。
小咪捏着钱,回了大山深处的家,刚到村头,就有人告诉她,她哥终于考上了一个大专,家里正摆宴呢。
小咪走到家门口,哥哥已经迎出来了,“咪呀,哥上学了就去打工,城里的大学生打工,好找活儿,我赚钱让你也读书考大学!”
小咪看见母亲在院门口落泪,走过去喊了一声娘,拿出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母亲抖抖索索地接过去,眼泪更汹涌:“妮儿!娘拿不出你上大学的钱!”
小咪默默地抽回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娘,我碰上好人了,他们给了我第一年的学费,以后的学费我自己挣。”
“妮儿!那是啥人啊?会不会有啥心思?你可不敢……”
“娘,那是好人,我已经认干爹干妈了,我身上没有啥是人家没有的,干爹干妈不图啥,他们就是看我可怜,帮一把!”
“咪!娘,娘也心疼你,娘……”
小咪终是绕着家里的院墙走了一圈,坐车回蔡老师家了。从那以后,大学四年,小咪没有回过一次家,她给爹娘写长长的信,给弟弟寄回去最新的文具。
小弟回信的字越来越工整,他不断地给小咪说“娘想你了!姐!”
每次,小咪捧着弟弟的来信就哭得一塌糊涂,可是,她还是不想回家。她怕,怕她回家了,娘又说出什么话,让她觉得自己没有家。
小咪也经常给蔡老师夫妇寄东西,她知道蔡老师夫妇不需要她的孝敬也是丰衣足食,可是,每次给爸妈买东西时,她还是习惯买双份。
《唐山大地震》上演了,小咪不敢去电影院看,买了碟片,看着哭,哭着看,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心里的声音无可抑制,她背上简单的行囊。
水泥路已经铺到家门口了,小咪在村口就被热心的村民拦住,一边聊天,一边往村子里走,近乡情更怯的小咪看着视线里越来越清晰的自家院子,眼泪哗哗地往外涌。
咪爸从院子里冲出来,看着小咪,挓挲着手,嘴唇抖抖索索老半天,只喊出一个“咪!”
小咪冲上前,抱住了父亲,“你娘,给你做饭去了!”咪爸抱着个头比自己还猛一些的女儿,抹去泪水,“你娘在厨屋!”
小咪抖着声音喊:“娘!”
“咪!”小咪娘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夜幕四合,小咪躺在床上,母亲靠了过来:“咪!跟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儿,娘?”
“咪啊!小三儿这都要读初中了,咱乡里的学校根本不中呢!娘想着能不能让他跟着你?自己弟弟,晚上住一个屋也不碍啥事儿,让他去城里上学?”
“娘,我的工作性质老出差,弟弟跟着我我照顾不了他啊!咋不让弟弟跟着大哥?大哥就在县一高啊!教学质量也不低!”
“你哥得谈对象啊!让他带个孩子,哪家姑娘会找他,不方便啊!”
“娘”小咪突然就失了说话的欲望,“娘,我瞌睡了!”
——这是今晚听到的一个故事,女主是个外地来北京出差的陌生姑娘,弟弟结婚要买房,老娘下了三十万的指标给她,“大姐,我刚买房,还有一百多万的房贷没还啊!我娘知道啊!她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心疼我?别说三十万,五万我手头都没有啊!”
“买房子时,我干爹干妈从双双那里知道的消息,给我汇了二十万,那是他们的养老钱啊!给我的时候,干妈说‘放心用吧,有了慢慢还!我们只要身体不出事儿,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大笔用钱,退休金足够。’,干爹每个月吃药占去一大半的工资啊,他们都能把把我当自己孩子疼,我自己的父母为啥不能呢?”
女主带着她的“天问”,和我道别回酒店了,看着她的背影,我长叹一声:唉~。
有良心的孩子苦处多,能担当的孩子磨砺多。
小咪的妈不像樊胜美的妈,强势地压榨女儿,她水滴石穿,棉花包刺刀的行为方式,似乎更能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