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蒲彩荣;欢迎关注中财论坛
立冬之后,冬天真正开始了。几乎在同时,秋天也渐渐地从我们的视线里走远直至消失。
一个季节与另一个季节的告别,是不是也像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挥手致意,留下一个华丽的背影那么潇洒呢?还是有着千万不舍,在回首离别的一刹那,眼里瞬间噙满泪花?
此刻,天色已黄昏。
我坐在书桌前,想写一些东西,而这些词语却像与我捉迷藏一样,犹抱琵琶半遮面。
罢了,罢了,不写了吧。
我停下来,有些茫然。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裹挟着久违的沮丧突然涌了上来。
偌大的房子,除这钢琴、一书房的书和那盆与我相依为命的绿箩外,便是满屋子冷冰冰的空气和泛着白光的旧家具了。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放几片玫瑰,呷一小口,挨着窗边的茶几坐下来。不知是因为热水暖了我的心,还是玫瑰茶的香味,我获得了片刻的安宁,轻轻吁了一口气。
花瓶里的富贵竹,再也没有前些日子的青葱油亮,叶子差不多全黄了,蔫蔫的,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茶桌上烟缸里,还残留着父亲的烟灰和烟蒂。
这些来不及在秋天清理的东西,就像那些来不及梳理的情绪,一起伴着我走进初冬。
父亲生着重病,但他时常慵懒地倚在一旁的沙发上,狠狠地抽着烟,边抽边絮叨:“反正我不久人世,你不成家,我死不瞑目......”
常常感觉自己不孝顺。我失败的婚姻,像一袭长满蛆虫的华袍。脱下它,便已耗尽我全部精力。我着实不愿为了凑合,为了所谓的面子,又轻易穿上另一件晚礼服。
《梦断情楼》有句歌词:姑娘梦里有杯喜酒,男人心中有个女人。
可我梦里的喜酒最终却成了一杯血泪。可悲的是,我和我父亲还一度天真地以为,那是杯红酒,只不过年份还不够久,再熬个几年便能收获香醇。
窗外,玫瑰色的芦花淡了,被初冬的霜压低了头,在淡淡的灯光下,颤巍巍地晃荡着,远远看去,像父亲鬓角新添的几绺白发。
想起高荻在《立冬》里说:芦花开到最后,它把它还给了芦苇和水,接下去就是风的飘零、呼吸的绝望。
就像,此时此刻,冬季的第一天,我只是茫然无措地坐着,透过雾蒙蒙的窗,一眼望到的,仅是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影子。苍老的门槛上,结了一层浅浅的霜花。
可生活,终归要做出选择和取舍。不管怎样的不舍,怎样的不甘,心里是怎样的疼,这世上,有些东西,还是会悄无声息地隐匿。
另一个季节来了。我比谁都明白,这个季节的阳光和雨水,我奈何不得;那些零零碎碎的伤痛,我迟早要面对。长痛不如短痛,我再也不想自欺了。
坦率地说,我也热爱过秋天。虽然它比不上姹紫嫣红的阳春四月,但是也曾给过我明艳与温暖,就像那年,那株迎寒而立的海棠花。
但从而立之年起,我被一些朴实的真理彻底降服了。大约从那时起,“少年不识愁滋味”,已经渐渐离我而去,对于情感,更多的是冷静与理智。
如同我对秋天的感情,无论多么深厚,多么不舍,我终将会一一掐灭不该有的苗头。
此刻,我倒是盼望来一场雪,让这初冬的雪花落在心里,然后悄无声息地覆盖掉那一抹温热的金黄,让一些无法安放的情愫以另外一种方式大方地呈现。
我希望,多年以后,再回想起他,回想有他的那些日子那些事,我能心如止水,笑脸盈盈。那他呢,他会怎么样呢?
我摇了摇头,不再想。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我走进卧室,看着昨天刚换上的粉红的床单和紫色的窗帘(严格说来,昨天还是秋天),一滴泪还是莫名其妙地掉了下来——我是有计划的,我也是未雨绸缪的,关键是我仍然是爱着的。
但是,有些东西却是不能计划的,甚至计划赶不上变化,正如同这个深秋与初冬的承接。
记得海狼在他的《一个人上路》里说,他的存活仅仅是为自己能彻底地燃烧,为一个人在他灵魂废墟上的燃烧。
无疑,海狼是深爱着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爱着的自己和那个被自己爱着的人,甚至从来没与她有任何方式的承接。
他的一个人的行走,存活,或者说,活着的意义都只为了他爱着的人能在他灵魂的废墟上燃烧。
初次读这话时,我心里是“咯噔”了一下的,因为我始终觉得这句话极像我与这个秋天的告别词,更像是我给漫漫冬季赠送的一份厚礼。
我也是独行的,尽管因为要照顾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的情绪,我会违心地去面对一些我很不情愿的事,并置身于热闹的人群中,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可越是热闹的地方,我越感觉到孤独和无所适从。
只有在夜晚,尤其是这样的夜晚,窗棂上泛起淡淡霜花的夜晚,当我捧一本书,窝在粉红的被窝里,我才能深深感觉到一个灵魂在另一个灵魂废墟上燃烧的相契和相惜。
我想,只要有这样一个灵魂在心上便是好的。他或许会永远诗意地活着,不管他是谁,是远还是近,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承接,就像这个秋天和冬天的承接。
而对于即将到来的冰冻三尺,我便不再那么不安和惶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