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王文平,男,1971年生人,汉族,山西省永济市城西街道西姚温村农民,运城市作协会员,目前侧重散文创作,有作品刊发于《河东文学》和《运城晚报》文艺副刊。
岁入庚子,算起来我到这个世界上差一年零八个月十八天就整整五十个年头了。近五十年来,无论是父母花在我身上的还是我自己花出去的钱,以及为了家庭的幸福孩子的未来花出去的钱,从一分两毛到三五十万,少说也有百万之巨了。这些花出去的钱除了做个记录,以供每年除夕之夜做个统计,还真没有觉得哪一笔花出去的钱能让我像今天这样,深感愧疚。
在我的思维里,有一个固执的观念,钱,只有两种花法,一种是必须花的,一种是应该花的。
不得不说,我是一个比较吝啬的男人,形象点说就和水浒传里那个流落在渭州街头,靠卖艺卖药的李忠差不多(为了资助卖唱的金老汉和翠莲,史进出十两银子,鲁提辖五两全拿出了,李忠掂量再三只出了二两)。从17年至今,连续三个新年,我没有给自己置办过一件新袄。活了大半辈子了,没有穿过一件真正的羽绒服。不是我手里没钱,而是真的舍不得花钱。毕竟,孩子大了,要娶媳妇,母亲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家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更何况每月还有五千四百零二块六毛钱的房贷压在头上呢。
2020新春的喜庆尚未拉开帷幕,新型肺炎肆虐的阴影却早已笼罩在每一个国人的头上。新闻手机里实时都在更新着省市地区感染病毒的人数,疑似的,确诊的,死亡的,治愈的病例。朋友圈里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关于疫情的最新进展,文字图片。白衣天使义无反顾地逆行,钟南山院士沧桑憔悴却又坚定的面孔,村里大喇叭一天不停地号召大家窝在家里,尽量少出门,不聚会,不扎堆,不信谣,不传谣,争取把传播的途径降到最低。
不得不说,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当疫情肆虐的时候,坚决响应国家号召,不出门不添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就是做贡献。每天陪母亲唠唠过去的岁月,和孩子聊些关于明天的话题。看看书,写点无关痛痒的文字,聊以打发桎梏于中的自己,飞速流逝不可重来的岁月。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是这一次我哭了。
正月初五晚,娘子带点埋怨的口吻对我说:大过年的,你瞅你穿的像啥,说给你买件好衣服,你不是借口忙就是说到反季的时候再买能省钱,也不见你省的钱在哪。我把手机伸到她眼前岔开话题说:这次疫情比咱们想象的厉害,你看视频里这些娃娃,才多大点,比咱王端还小呢,连夜里都跑到武汉支援去了,还有钟南山院士,八十四岁了还坚守在一线,你看他的脸,抽搐的嘴角,眼窝的泪水,唉......。听说协和医院里医生们口罩都用完了,本该喜庆热闹的春节咋遇上这烂事,一个人嘴馋,害的全国十几亿人都不能过个好年,你说这是遭了哪门子孽了。
孩子在一旁说:爸,我奶刚刚都说了,国家遭这么大的难,要不咱也捐些钱,多多少少也表示一下,不然的话总觉得安不下心来。您说呢。
我赞许着看了一眼孩子,回头对盯着手机的娘子说:你说捐多少?咱家四口人,一人捐一百行么?
娘子盯着手机屏幕里钟南山老人憔悴的脸,滑落的泪痕,眼睛红红地咬一口牙说:行!
许多次捐款的经历,要么是水滴筹,轻松筹,手机屏幕一点就好了。要么是身边的人遭遇大的灾祸,把钱直接交给对方的亲人。再比如零八年5.12大地震,村里专门设立了捐款处,到家里数二百元交上去也就完事了。可是这一次,我不知道把钱捐给谁,如何捐。
打了数十个电话,发到微信群里咨询老师们如何捐款。直到第二天早晨,卢云峰老师发来武汉红十字会账号,并提醒我说:(一),捐款量力而行,(二),输完账号多检查两遍,千万不敢输错了。按照卢老师提供的账号,我不假思索直接打了一千块钱。孩子在一旁伸出大拇指说:爸,够意思!
露馅了!
怪就怪在孩子的这四个字上“爸,露馅了”。娘子在一旁听到问:啥够意思?
我急忙用眼神示意孩子不要说,可是来不及了。孩子头一扬自豪地对我家娘子说:妈,我爸捐了一千,够意思!
娘子抬头愣了一下,一把夺过手机打开转账明细,盯着屏幕瞅了好一会儿,猛地把手机摔在沙发上:你、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泪水刷的一下子涌出眼眶。
咋了嘛?咋了嘛?我知道自己惹祸了,赶紧拉住娘子粗糙皴裂的小手安慰着;刚刚还好好的,你哭啥?大过年的,孩子都在跟前呢,你这样也不怕人笑话?好了好了,不哭了哈。
孩子傻眼了,不知道他妈为什么好好的就哭了,抱着母亲的肩膀轻轻地拍打安慰着。
娘子抽噎地打着气上不来嗝:我又不是不让你捐,都说捐四百,捐四百,谁让你捐一千了?钱搁在你手里就不知道姓啥了。年年都说给你买件羽绒服,你就是不买,捐款的时候你比谁都积极,哪一回捐钱你都是鸡瞪老(爱抢风头),你有钱可不全部捐了去?看看村里还有人穿的像你这么破烂吗?08年地震,你一天才挣三十块钱,就捐了二百,我不说你了、介峪口小强遭难了,你不吭气捐了四百,我也不说了,你这次不商量又捐了一千,你说你一天能挣几块钱?月月20号还房贷急死急活地东拼西借......我跟着你三十年了,你说说过了啥好光景了?娘子说着又呜呜的哭了,肩膀剧烈地颤动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漂亮的水花。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是啊,新婚三十年了,勤劳善良的娘子跟着我过啥好光景了??!刹那间脑海里如放电影一般,把近三十年的婚姻生活放映了一遍。
拉着娘子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自责的泪水汹涌而出,如一股不可遏制的浊流,瞬间冲垮了男人表面虚伪的坚强内心脆弱的堤坝。
低下头,抽搐着,任泪水肆意......
责任编辑 杨志强
总 策 划:周 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