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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来段语录的《论语》,每天读一段两段,要读半年一年,值得吗?”
“我们每天十几二十小时紧赶慢赶地追逐时代,会因此赶不上时代吗?”
“能坚持吗?我们现在都很少老老实实、有始有终地读一本书了。”
2004年,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的资深品牌专家陈小云,看小学四年级的女儿花不到十分钟就背下了一篇三五百字的课文,就想着让她背诵一些“20年后对她还有点意义”的文章,他最终选择了《论语》。他们做了一个父女间的“约定”:每天半小时,每天一段,每段读20遍,读之前对意义进行简单的讲解和讨论……约定继续,讨论进行,但他的心中其实不乏疑惑。
倏忽过去15年,时间为陈小云的疑惑提供了答案。由团结出版社于2007年出版的《教女儿学〈论语〉》,2015年1月推出第二版,至2018年11月,已经历五次印刷。2019年,出版社在《教女儿学〈论语〉》基础上推出的四卷本《给孩子讲〈论语〉》,从5月到8月,短短三个月时间,就进行第三次印刷。从《教女儿学〈论语〉》到《给孩子讲〈论语〉》,这套书已悄无声息地累计发行十几万册。去年,这部由父女间约定而诞生的作品还推出了新媒体版本,在微信公众号“与君学”上发布音频和更活泼的文字推动,又收获了一批新的读者。
《给孩子讲<论语>》陈小云/著,团结出版社2019年5月版
一本十多年前父亲讲给女儿的《论语》“新解”,为何会具有如此长久的魅力?一对父女的《论语》共读,为何能带动更多的亲子共读?在网络音频分享平台喜马拉雅上,已经有许多父母与孩子上传了共读这本书的音频。在国学大热的今天,《给孩子讲〈论语〉》又是以何种独特魅力,获得读者的喜爱?在近日举办的讲座中,陈小云为读者带来经典常读常新的原因和他解读《论语》的方法和态度。
“《论语》中的话题,有涉及学习的态度和方法,理想人格的培养和价值观,身处家庭、学校、社会、朝廷的为人处事原则,还有丰富的历史人文知识,这一切,又与现代中国人的思维和行为方式有很多联结点和共鸣话题。采取开放的态度,相对理性地面对它、了解它、解析它、探究它,把它作为训练思维的对象,通过它培养孩子独立的思考力和判断力,《论语》是一本非常适合的书。”陈小云表示。
用“孔子”的方法解读孔子
本报记者 金莹
既像在学《论语》,也像在做一个有关“90后”学生与《论语》的社会学调查
Q
《给孩子讲〈论语〉》采用对话体的方式解读经典,可说是从形式上就与一部分评述内容遥相呼应。这种体例在同类书籍中似乎并不多见,你当时为何会采用这种方式来进行解读?
陈小云:远溯历史,“对话”可说是最古老的经典讲解方式。比如《论语》中,就有孔子与弟子们关于《诗经》的对话。虽然今天留存下来的只是片言只语,但如果当时弟子们记录完备,也可能是一部对话体的《给学生讲〈诗经〉》。
至于采用对话体完整解读一部经典,可以以《春秋公羊传》为例,这部解读《春秋》的名著,据说为孔子弟子的弟子所传,全书体例就是针对《春秋》经文含义的一问一答,尽管基本上没出现“某某问”“某某曰”,但透过那表面上的自问自答,我们还是可以遥想春秋战国时代经师讲经的场景——弟子们就经文的疑惑处不断提问,经师的解答,既有字词训解、史实展开,也有大义阐发。这些对话被弟子记录下来,经过整理书之竹帛,便产生了这部解经的经典之作。就体例来说,也可说是一部《给学生讲〈春秋〉》。
这个传统,在古代也一直有所保存,比如《朱子语类》中就有朱熹与弟子们关于“四书”及“五经”的对话,虽然不很系统,但这种“过程性”的解读,实在要比“结论性”的《四书集注》之类生动得多。
采用对话体解读古代经典,可将字词注释、人物介绍、时代背景、文史常识、白话译文等注解类文字,自然穿插在对话过程中,使现代读者更容易“进入”古代经典世界,就如阅读小说或者戏剧那样。对个人来说,这更像是一次写作实验,挑战一种新的写作形式。
Q
据说你写作动因,是源于十几年前的一场对话?
陈小云:是的。2004年的某一天,我女儿背小学语文课文,不到十分钟就背下了一篇三五百字的课文,我当时想:有这么好的记忆力,与其背两天后就失去意义的课文,不如背20年后对她还有点意义的课文。可是背什么呢?搜索、筛选、纠结了大概一个月,最后沉淀下来的,居然还是《论语》。
为了增强执行力,当时还与女儿有个“约定”。比如,每天花半小时读一段,每段读20遍(读到第十遍时试背一次,读到第20遍时正式背一次),每天读之前,对意义进行简单讲解、讨论等。
Q
为什么要每段读20遍?
陈小云:就《论语》这类言浅意深的经典来说,读一遍几乎等于白读,每章读一二十遍,是起码要求。而读书的过程,其实也是修身过程,花有限的时间,每天坚持,从头至尾学完一部经典,借此养成“今日事今日毕”或“一书不尽,不读新书”的习惯,可能更重要。最后,这个约定大概花了七八个月完成。
Q
你特别要求“每天读之前,对意义进行简单讲解、讨论”,出于什么考虑?
陈小云:这就涉及如何对待孔子以及《论语》的态度,或者说立场问题了。
无论当初选择《论语》作为女儿的日课,还是后来的写作,首先面临和纠结的问题便在这里。因为从“五四”开始直到我们这一代,提及孔子或拿起《论语》,马上就会陷入“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先进与落后”的两极交战,背着历史包袱,使话题变得很沉重。可无论如何,孔子和《论语》又是身为中国人绕不过去的存在,在这个背景下,就是一个如何面对的问题了。
最后想到的解决之道,就是“约定”第四条,也就是“讨论式解读”的方法:把眼前这部《论语》视为2500年前一位著名老师留下的一个重要文本,取开放的态度,相对理性地面对它、了解它、解析它、探究它,把它作为训练思维的对象,通过它培养独立的思考力和判断力。
想通了这一层,《论语》就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文本,因为其中的话题,有涉及学习的态度和方法,理想人格的培养和价值观,身处家庭、学校、社会、朝廷的为人处事原则,还有丰富的历史人文知识,这一切,又与现代中国人的思维和行为方式之间,有很多联结点和话题可以展开。
Q
解决了态度问题,接下去就是具体的操作方法了。
陈小云:本书的前言曾写道:“《论语》记录了孔子的思想,也透露了孔子的方法。我们了解他的思想,学习他的方法。”既是讨论,就须思考,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学习《论语》同样应该如此。讨论者,面对一部经典,商讨评论也,就是古人所谓的“讨论篇籍”“商榷古今”(《梁书·昭明太子传》)。
所以,我当时给女儿讲《论语》,有意识地采用了两种方法:一是诱导孩子大胆发表看法,不论对错,都予鼓励;二是结合身边事、学校事、社会事,与她东拉西扯,借以拓展思路。结果这个过程,既像在学《论语》,也像在做一个有关“90后”学生与《论语》的社会学调查,对孔子全无“成见”的女儿当时的一些疑问和反应,确有不少出人意料之处,不仅逼使你去思考怎么回应,也会让你换一个视角去打量这部2500年前的文本。
“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甚至经典本身也是“筌”,最终的目的仍在自己
Q
从实际对话到写成一部体例完备、前后一贯的书,还是不一样吧?你在最后成稿时做了怎样的设计?
陈小云:全书的写作尽管受到实际对话的启发,但不可能是一份实录。因为我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历代学者对《论语》的解说:几乎每一章的字词、义理和背景都有不同说法,需要把握重点,小心辨析,谨慎取舍,必要时还得花一番考释功夫,不像实际对话时偶尔可以糊弄一下。
再说,《论语》全书20篇500余章,采用对话体写作,以每章平均五问五答计,至少也得有2500问、2500答,没有一个总体设计,依然可能枯燥乏味、难以卒读。加上关于《论语》可问的问题又那样多,哪些问,哪些不问,哪些先问,哪些后问,哪些必须回答,哪些引而不发,又涉及脉络梳理、节奏控制、视角变换、前后照应,既要言之有据,又不能食古不化,内心戒慎恐惧,写出来还要显得轻松自如、浑然一体。尽管是个戴脚镣跳舞的活儿,但写作过程还是蛮有趣,蛮愉快。
至于整书的设计,可归纳为一个定位、四个特点。基础是一个定位,就是明确这依然是一部《论语》的注解类著作,目的在引导读者初步读懂原典,而非漫谈《论语》或孔子思想概论之类。就此而言,它的功能与杨伯峻的《论语译注》差不多。不同的是在此基础上,努力实现四个特点:对话体、启发式、场景化、生动性。
Q
书中的父女对话与现实中的父女对话有何不同?
陈小云:书中的父女俩,更多的承担了角色功能。父女双方角色的差异,既是释读经典的两个视角,又是戏剧推进的基础。就此而言,书中的父亲已不是作者本人,而只是一个代表过去、比较宽容的长辈;女儿则代表了没有历史包袱的下一代,可以站在现代的、比较感性的立场提出疑问。设定女儿为讨论对手,其实是一个挑战,她的主要任务是设置障碍,逼使你用最浅近的语言或比方把问题讲清楚。设想,如果是成年人对话《论语》,便免不了一个讲汉人、宋人怎么讲,一个讲清人或现代学者怎么讲,一圈绕下来,对于非专业读者来说,必然是一个如云里,一个如雾里。所以本书的定位不是将《论语》往深处说,而是尽量往浅处说,就如《论语》本身那样,能近取譬,明白如话。
Q
你很强调“启发式”,这应该也是源于孔子的教育方法。
陈小云:“启发”一词,源于孔子说的“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见《述而》篇);他在《诗经》的教学中,除了启发学生,也承认学生的回答启发了自己。所以本书的体例有一条:“东拉西扯部分,出于启发思路的目的,未必可作结论,却是理解《论语》的途径之一。”在这里,“讨论”实际上比“结论”更重要。而讨论中设置的问题,许多也是化用了《论语》研究史上一些没有结论的争论,另一些则是结合现实,旨在拓展思考空间。
Q
场景化和生动性,其实也是《论语》的特点和魅力所在。解读《论语》而有这方面的考量,是否就是为了增强作品的文学性或戏剧效果?
陈小云:这里所说的场景化,首先涉及的是早期《论语》文本的形成方式。今天我们看到的《论语》体裁,包含了语录体、对话体、叙事体,而以语录和对话为主。其实很多语录,原本也是对话,只不过弟子们只记下了对话的“子曰”部分,而省略了“某某问曰”部分而已。孔子讲话的“场景”,对理解《论语》很重要,但常常被忽视。所以本书开篇就特别说明:“眼前这本《论语》,不是孔子一个人在书斋里写的,里面的孔子语录,大多是回答学生的提问,或针对某些具体的事情有感而发……”这意味着《论语》的解读,需要尽量还原对话“场景”,而不是把孔子在不同场合、针对不同对象发表的言论进行理论加工,建构成一篇自说自话、严密系统的“论文”。
生动性的基础是人物。引导现代读者进入“场景”,认识那一个个“生动”的人物,可使经典解读更具现场感。如果把《论语》视为一部戏剧,主角自然是孔子,配角就是孔子身边那一群弟子,外围还有一些国君、大夫、隐士等,由此构成孔子表演的“场景”。孔子在与“场景”的互动中,展现他的思想、情绪以及人生的潮起潮落。其中,孔子的弟子可以说是理解孔子的一把钥匙。《论语》中共出现孔子弟子20余位,他们的年龄、个性、志趣、专业、历练各不相同。这就需要在讲解过程中不时提醒:孔子面对的这位学生,是老资格的先进,还是风华正茂的后生,是立志从政,还是专心学业,是自视甚高,还是生性懦弱,资禀修养不同,孔子对他们的要求,也全然不同,这就是所谓的“应机作教,事无常准”(皇侃《论语集解义疏序》)。比如著名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论语》中出现两次(见《颜渊》篇和《卫灵公》篇),只是孔子对两位弟子的忠告,一位是具有政治领袖潜质的冉雍,另一位是商业、外交天才子贡,非常具有针对性;后来这句话被作为普通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为人准则,其实未必出自孔子本意。
采用对话体解读《论语》产生的另一个效果,就是客观上造成了一种面对经典的观剧感觉,在“进入”古代世界时,忽而安排女儿问一句“孔子为什么不把女儿嫁给子贡呀”,或由父亲出面说一句“《论语》这部书,有时候要倒过来读……”通过回到现实,制造一些对经典的抽离感,犹如戏剧中的“间离效果”,有助于破除入戏过深的“幻觉”,展现一个更立体的阅读空间,或许可使认知更清晰、也更有趣一些。
Q
看来这部书受到读者的欢迎,正是缘于有了上述四个特点。能否说一下你对读者的期待。
陈小云:本书提供给读者的,只是进入《论语》的初阶,期望通过这部实验性作品,增加一些从头至尾、一字一句、一章一篇读完《论语》的读者。至于深入堂奥,还须借助前辈学者有关《论语》的一些重要著作,以及自己的人生体验。说到底,对话体也好,注解译文也好,都只是通向经典原文的工具和桥梁,就像《庄子》说的,“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甚至经典本身也是“筌”,最终的目的仍在自己,在熟悉经典、汲取经典养分的同时,增强面对经典和世事的独立思考力、判断力。
(文中配图来自摄图网)
新媒体编辑:金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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