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辉
近日,有网友称,1914年的《咸丰县志》是“最早出现‘土家’这一民族称呼的历史文献”。事实上,清嘉庆年间恩施知县詹应甲所作《清江词》中就有“土家”一语,要比《咸丰县志》里的记载早近百年时间。
詹应甲把自己在道光三年(1823年)以前所作《望江南》词定为《清江词》,这跟诗人对恩施的特殊感情是分不开的。清嘉庆十七年至二十一年,诗人在恩施做了5年知县,他爱上了这里的一景一物,并和当地的名士褚上林、王家篁、王家筠等交往甚密。
詹应甲所作《清江词》总共50首。其中第22首写道:清江好,客作土家多。柳市摊钱喧草语,秧田打鼓唱苗歌。背篓裹烟蓑。
这首《望江南》词仅27个字,但内容却很丰富。词中不仅写到了恩施的“土家”和“苗”两个族名,还提到了两个民族的语言“草语”“苗歌”,更写到了土家族的风情与风俗:柳市街上市民正在玩牌(摊钱),他们用难以听懂的土家语(草语)在那里你吵我闹;水田里农民正在插秧,歌师敲着鼓锣唱着苗歌在田间助兴为人解除疲劳。土家人背着竹背篓,披着棕蓑衣,在烟雨中来往劳作。这真像一幅恩施土家人的风情水墨画。
诗人在词末有自注:“土庄犹操蛮音,多半不解,谓之草语。插秧以锣鼓节之。其人趁墟力田,皆背负竹篓。”看来,早在近两百年前,诗人就关注到土家族的语言及其薅草锣鼓和在劳动中多使用背篓的民风民俗了。
清同治版《恩施县志》的《名宦》中对诗人有介绍:“詹应甲,字湘亭,安徽婺源举人。授恩施知县。贤爱士,主持骚雅。尤以恤民为急务。在任五年,政简刑清,士民近其风教。”
由于詹应甲体恤民情,政简刑清,当他在57岁任期满,即将离去的时候,恩施人民挤在恩施城东门为他送别。他的诗描绘这一幕:
观者已塞途,摩肩招以手。挥之不肯散,长跽捧尊酒。酒是泪酿成,劝公吸一口。行行至郭门,十步九回首。黄尘生马头,哭声震林薮。(选自诗人《出施州四首》第一首)
恩施人民与诗人依依不舍,但诗人却非常谦虚:“下车前致词,在官事事负”,他说我事事都没给大家办好;他又安慰送别的人们:“出山终入山,吾年未衰朽”,他说,我离开了恩施山区,我还会回来的,你们看,我并不老啊。
诗人把自己创作的《清江词》50首寄给他的门生和恩施杉木坝褚上林、王家篁等名士,褚、王等人也有回赠词。其中褚上林(号春农)作《迈陂塘》词如下:
放先生夜郎城上,谪仙今日重到。携琴试问山亭月,底事尝音人少。掀髯笑,借山馆,秋弦写出《清江好》,书成上考,看县谱新编,蛮云瘴雾,都付笔花埽。珠光照,眼底经纶非小,筹边略展怀抱。词流三峡公余事,拍与巴僮倚棹。泠然妙,听万壑,风泉差许称同调。问谁倾倒,只梦八哥罗,竹枝唱遍,声和杜鹃老。
褚上林把老师詹应甲比作贬到恩施的李白,还说他的《清江好》被谱成曲,在问月亭上弹琴传唱,一扫土家地区的“蛮云瘴雾”,给恩施以中原文化的濡染。
由于汉文化较早在恩施确立了正统地位,土家语、苖语就渐被同化而趋于消亡。
在查阅资料的过程中,我还发现《施州古城诗话》中的编辑错误。它所辑《清江好》一词:
清江好,古驿访歌罗。蝴蝶梦,余惊落絮。杜鹃声老,唱回波三叠。(选自《施州考古录》)
《施州古城诗话》的作者是从加了标点的郑永禧《施州考古录》中选录的,可是,《施州考古录》中的标点是错误的。《施州考古录》所引詹应甲《清江好》的原文是这样的:
清江好,古驿访哥(古“歌”字)罗。蝴蝶梦馀惊落絮,杜鹃声老唱回波。三叠竹枝歌。
这首词写的是黄庭坚去彭水上任留宿宣恩高罗,李白在梦中赠给他三首《竹枝词》的故事。但是郑永禧所引也是人们在传唱过程中内容有了变化的文本,原作并非如此。原词为詹应甲《清江词》的第六首,其文如下:
清江好,古驿访哥罗。蝴蝶梦中传旧谱,杜鹃声里唱回波。三叠竹枝歌。
词后还有诗人自注:山谷宿哥罗驿,梦李白以《竹枝词》三首授之。盖谪夜郎时作也。
文章来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ans/AU-3bW8BMH2_cNUggxcU.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