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华
霜,露所凝也。
每到霜降时节,气温骤降,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霜。霜降时节,万物毕成,这是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苒苒物华落尽,繁华喧嚣已随雁儿远行。即使天空明净,阳光却已无夏天的炙热,转成了温婉的沉静。乡间的溪水更细更清,缓缓流淌着岁月的静谧,裸露出被水冲洗得干净光滑的岩石,如鬼斧神工打磨而成。间或有不怕冷的小野花,躲在岩石缝隙里,寻得一点儿温暖,悄悄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秘密。
儿时,我在农村长大,乡下父辈一般是什么节气该干什么农事,一切按照节令走,不容违背。霜降节气,正是晚稻收获之季。上世纪80年代,农村分田到户,我家也分得一亩三分地,基本用来种水稻。到了秋收大忙之季,父亲看准稻穗,先成熟的先收割。一般是早晨我先去割禾,并挑上几担箩筐,预先放在田头。早饭后,父亲和母亲扛上打谷机,来到稻田里,边打谷边清稻秆边出谷。装满两担后我们立即挑回家,母亲在晒坪上晾晒。
“霜降前,薯刨完”。割完晚稻,还得抓紧时间挖红薯。旱地上种的红薯,初霜一打,叶便都蔫了,红薯不能再长大了。那时,家家户户都栽种。红薯地连着地,户连着户,村连着村,到处收拾红薯的浩荡场景。全家人带上镰刀、镢头、筐子、推上独轮小推车,朝着一梯梯山地进军。母亲通常是这场“战斗”的冲锋者,负责割。
她挥舞着锋利的镰刀,将缠绕生长的地瓜秧一一割下,露出泥土。父亲则负责刨,他握紧锄头,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一窝窝的红薯就被刨挖了出来。我们孩子也不闲着,跟在父亲后面,负责把那些刨出来的红薯捡拾到一堆。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泥土,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笑,到处都是一派丰收的景象。
老屋后的一树红柿,显眼诱人。霜降是摘柿子的时节。小时候,老家屋后有几棵野柿子树,每年秋天都要挂一树的果子,一律青黄色的,咬一口涩得张不开嘴。野柿子个小皮青,没有熟透是入不了口的。即使看似黄澄澄的,也是一半甘甜一半青涩。大人们总是嘱咐我们小孩子,霜打的柿子才叫甜。到了霜降,成熟的柿子黄澄澄地挂一树,像一盏盏小红灯笼,煞是好看。
哥哥爬上树,近处的每摘满一小篓,就用绳子顺下递给我们;远处的则用带网兜的长竹竿,一套,一拉,柿子就落到网兜里了,劳动的乐趣和丰收的喜悦都浸入了圆圆的柿子中。柿子装回家后,秋天的一份甘甜便收藏起来了。老人们说霜降这天要吃柿子,不但御寒保暖,还能补益筋骨。这时的柿子脱涩后硬脆甘甜,清香爽口。
“霜降到了拔萝卜”。儿时我是听着《拔萝卜》儿歌长大的。那时一到霜降时节,老家的村外菜园里,便浮动起好多拔萝卜的人影,路上穿梭着大小车辆。手脚利落的父亲,总是把老屋后的一大片菜地收拾得有声有色,当然,也少不了白胖的萝卜。他总是说秋天的萝卜赛人参,我们一边咬着脆甜的萝卜一边竖起大拇指夸赞萝卜好吃的时候,父亲的眉眼儿都会挤到一起去。
几车萝卜,收回家,在院子里垒成半白半绿的萝卜墙,他们就安排好了半院子萝卜的去向:三分之一擦成条儿晒干,来年青黄不接时拿水泡开,做菜做汤包包子;三分之一,切块儿腌老咸菜,佐餐;三分之一入窖,现吃现取。拔完萝卜,冬天跟脚就到了。可不,霜降,是秋季最后一个节令呢。
如今,我离开了家乡,生活在城里,随着霜降的来临,越发思念起儿时淳朴的乡间霜降往事。在四季轮换之中,霜降依旧是霜降,虽然我们回不到小时候的样子,那份没有修饰的,纯净而不变的往事,恰似人生中一道美丽的风景,踏实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