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岁那一年,我转去了一所新小学。第一天打扫卫生时,就和班上的学习委员因为抢拖把打了一架。
没想到过几天又发生了一桩。忘记是因为什么事情了,但这回是和一个身高体重都比我有优势的、后面一排的男生,我仍然和他打了起来。他可能没想到我会突然攻击他,我打赢了,他就趴在课桌上哭。
我是个很内向的小孩,但很倔强。跟女生打架的时候,我根本没想过她是谁,我觉得就是她不对,所以要去捍卫我的权利 ;面对一个男生的时候,我还是没有退让。他哭了,我愿意给他道歉,但我仍然觉得我应该这样去做。
三十多年过去了,前段时间,小学同学群里进来一个同学,大家就开始聊起了天。这个跟我打过架的男生突然冒出来说,哎,我还记得我当年被郭爽打哭了。
小时候他表现出了真实的自我,现在也以一种“童年真美好”的口吻来说这件事。他有两个女儿,我经常看见他发自己抱着她们的照片。我想他会鼓励他的女儿,在面对男生的时候不要退让。
后来我在职场上,面对我与男性领导或同事之间的讨论与冲突时,好像也从来没有退缩过。我一直可以很坦然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女性的自我意识,就是来自一些小小的不退让吧。
Q1:你在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是一名“女性” ?
郭爽 我奶奶和姑姑对我影响很深。我奶奶曾是去贵州支援建设的科技工作者,是20世纪30年代出生的独立女性。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育我,求知非常重要,经济独立非常重要;如果你要寻找一个终身伴侣的话,感情也非常重要。姑姑也会给我类似的精神支撑。
我感觉到我和她们的生理性别是一样的,我也想拥有她们那样的生活,但是过这样的女性生活是否会让我快乐?到初中后半段,我很明确地被某一个男孩吸引,并因为我和他的不同而感到快乐,才产生了从心理到生理的性别认同。这段暗恋的美好感觉,让我由衷地认可了自己的女性性别。
Q2:你的女性主义意识启蒙是什么?
郭爽 真正的女性主义启蒙,应该是在读高中的时候,我开始看陈染的小说《声声断断》,杜拉斯的小说集《情人·乌发碧眼》。那时候会有非常强烈的发掘自己身体的自觉。
Q3:你眼中最有勇气的人是谁?
郭爽 爷爷和奶奶。他们出生在战争年代,经历的不是一次打击、一次挫折,是没有 停息的打击和挫折。但到最后,他们恪守的人生原则还是做正直、善良、乐观、 坚韧的人。当你经历了所有这些,仍然这样选择,就是最大的勇气。
Q4:你会通过什么方式积蓄自己的勇气?
郭爽 忠实于自己。
Q5:你最想对哪一条对女性的要求说“不” ?
郭爽 不要扮演“女人”,也不要扮演“男人”。我既不想去扮演一种更有权力、更正确的男性姿态,也不想去扮演传统的女性角色,我只是我自己。这需要极大的勇气。这不会是一个一次性就搞定的答案,每个人需要去自问,需要在生命进程中不断地探索,不断地靠近。
Q6:男性能轻易拥有但女性很难拥有的是什么?
郭爽 不怀孕的权利。
Q7:你会有为自己是女性而高兴的时候吗?
郭爽 女性之间会有无条件的支持和信任。如果你是一个女孩,在路上不管是突然来“大姨妈”了,还是很害怕什么事情,或者丢了东西迷了路,你选谁来帮忙?一定选一个女性,对不对?对方大概率都会帮你,女性对同性已经是一种潜意识里的安全感。但我觉得男性内部没有这个信心,他们需要多少条件才能达成这种关系?这样的信任和善意,让我觉得当一个女性真好。
Q8:你想对男性朋友们说点什么?
郭爽 谢谢你们的存在。如果要世界变得更美好,其实我们各自都做真实的自己就可以了。
Q9:如果女性可以做一次集体冒险,你希望是去做什么?
郭爽 我想给绝经之后的中老年女性办一场非常大的活动。她们不仅退休了,而且在生理上、心理上都有新的人生篇章去开启。可以在一个亲自然的地方,玩水、野炊、露营,分享生理与心理知识。为什么要集体?好像每个人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都挺孤独的,最多有妈妈、其他女性长辈或女同学陪着。那告别例假的时候,能不能没那么孤独,或者觉得很快乐?“终于跟这个老朋友再见了,现在我要去我人生的新一站了。”
Q10:分享一部你喜爱的女性主义作品,并说说理由。
郭爽 香特尔·阿克曼(Chantal Akerman )的《让娜·迪尔曼》(Jeanne Dielman, 23,quaidu Commerce, 1080 Bruxelles)。围绕着女性和女性主义,有太多的观念和理论,而这部电影回归到一种日常状态——你真的有耐心去观察99%的女性每天在过的生活吗?我觉得导演一定很爱她的妈妈才拍得出这部电影。果然是的,她说电影里女儿给妈妈的那些信是“love letter”,是情书。
监制:舒朕萌
摄影:周硕瑛
统筹:陈潇涵
编辑:孟一
制片:柳家溪、董家敏
采访&整理:蔡芷芩
造型:白敏、周莹莹
运营:卢俊、Tiffany
微信设计:Zhang Tiantian
灯光:维民
修图:杨媛
<上下滑动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