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对于修图这件事,艺术家们做过不同的尝试。而今天要聊到的这幅画,在我看来,是“修图”史上最杰出的画作,没有之一!
1804年12月2日,拿破仑一世及皇后约瑟芬在巴黎圣母院举行加冕仪式》,油画,1806—1807
《拿破仑加冕》,完整名《1804年12月2日,拿破仑一世及皇后约瑟芬在巴黎圣母院举行加冕仪式》
这幅画的画家是法国修画小能手、大名鼎鼎的雅克-路易·大卫,他是法国大革命时期和第一帝国时期的艺术界神一般的存在。我们粗略地扫一眼画作,问题就来了:
在这幅人物众多的历史画中,拿破仑既没有比众人多三头六臂,又没有被天使环绕,那为何说这是一幅好的修画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需要先透过层层滤镜,回到历史时空中,看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带着意大利和埃及战役胜利的荣耀,拿破仑在雾月政变之后取得了绝对的统治权。1804年5月拿破仑称帝,他决定于同年12月在巴黎圣母院举行加冕仪式,以此来确认他帝位的合法性。
通常在加冕仪式中,教皇作为神权的代表,为帝王佩戴皇冠,以示君权神授。
鲁本斯,《1610年5月13日,王后在圣但尼修道院加冕》局部,1621—1625,卢浮宫,巴黎
1804年12月2日,大卫被拿破仑邀请参加在巴黎圣母院举行的拿破仑加冕典礼,目的当然是画一幅鸿篇巨制来彰显拿破仑帝位的合法性,因此拿破仑还请来了当时的教皇庇护七世。在这次加冕仪式中,拿破仑为了显示自己地位高于教会,在加冕仪式上,他与传统面对祭坛受冠的做法相反,竟然背对着祭坛给自己戴上了王冠。
传统的受冠做法就如鲁本斯画里的王后加冕那样:被加冕者背对观众,面对祭坛跪着,教皇给她戴上皇冠。
我们能感受到,在构图上大卫是受到了鲁本斯这幅画的影响。
画家大卫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接手了这个棘手的工作,他一开始画的是拿破仑给自己戴皇冠的场景。
雅克-路易·大卫,《拿破仑一世给自己戴皇冠》,约1804—1807,卢浮宫,巴黎
图中,即使是简单的素描,也能清楚地看到拿破仑霸气又专横,手举皇冠,正准备给自己戴上。这样的姿势未免有些太浮夸了。为了让拿破仑看起来不那么自负高傲,大卫放弃了记录这个瞬间,转而选择了头戴桂冠的拿破仑正准备给皇后加冕的时刻。为什么是正准备?哪还有比这个瞬间更巧妙:皇冠不仅被高高举起,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而且关键是象征皇权的皇冠掌握在皇帝手里,整个人顿时显得无比从容优雅。
在画面的正中央位置,是代表神权的十字架。从十字架、拿破仑、教皇由高到低的位置分布发现:
拿破仑似乎成了互联网思维领军人物,他跳过了代理神权的教会中介,直接实现了君权神授的完美结合。
说到这里,先静一静,想想看:修图时是不是光有犀利走位就够了?对了,我们还需要美颜和长腿。
出生于1763年的约瑟芬皇后,1804年参加加冕仪式时,已经41岁了。可是,在这幅画中,皇后却脸庞红润细腻,宛如少女,很明显,这是大卫使用了“美颜功能”。再看看家喻户晓的拿破仑的身高。他首先处于高台,所以看起来高于画面左边的人群、跪着的皇后约瑟芬,而跟他一样处于高台的神职人员要么令其退后一步,离他近的教皇庇护七世则被摘掉了帽子(素描中,教皇是戴着帽子的哟),这样就拔高了拿破仑的相对身高。另外,画家又通过画的尺寸,拔高了拿破仑的绝对身高:这幅图高六米多,简单换算一下,画中的拿破仑足有一米八高。
除了完美的走位和逆天的美颜长腿,通常修图中还要凭空出现一些大咖助阵。
三幅图中,左边为拿破仑的母亲莱蒂西亚,在加冕典礼举行的那一天,她正在罗马,而不是在巴黎圣母院。画中的皇帝的母亲,显得执掌大权的拿破仑家族和睦又和谐。
鹰,在罗马神话中是天神朱庇特的象征物,在古罗马象征着军事胜利。处于画面最前端的财政大臣查尔斯-弗朗索瓦·勒布伦手里正握着顶端装饰有鹰的权杖。
森特·里戈,《路易十四》(局部),1701,卢浮宫,巴黎
蜜蜂,拿破仑和皇后约瑟芬披风上的皇室标志,形似之前的皇室标志百合花饰,仔细观察图中,会发现不同。
“蜜蜂图案”象征不死与复活,它被选为第一帝国的皇室象征,是想把法兰西第一帝国与法国的起源联系在一起。金色的蜜蜂其实是金色的蝉,于1653年发现于墨洛温王朝创始人希尔德里克一世的墓中(一般认为,法国是从这个王朝开始),所以金蝉被认为是最古老的法国统治者的象征(通过细节图,似乎可以感受到服装不同的质地:皮毛的柔软,丝绒的光泽,以及金线的闪耀)。
以上,我们可以看到,画家大卫在处理这幅作品时,综合考虑了人物走位、美颜长腿、滤镜补光、大咖助阵、醒目的道具,可谓达到了修图水平的巅峰。
但是,有如此众多的人物道具,怎样才能让主角不被淹没,而一眼注意到拿破仑和约瑟芬皇后呢?
除了他们在画面中央,拿破仑处于高台外,大卫还使用了他熟练的手段:给主要人物打上补光。虽然众人都穿的是红色,但主角的红是显眼的亮红,如皇帝、皇后。而配角的红是暗红。冷暖色的对比下,主角一下就显眼啦!
这么优秀的作品,作为旁观者的画家大卫,自然不忘把自己加进去。
在这幅拿破仑订购的油画中,画家大卫不仅再现了加冕仪式的宏大与奢华,还准确地传达了明确的政治意图:展示这对夫妇至高无上的统治权和拿破仑新政权的合法性。
在绘制的过程中,大卫不断协调真实与艺术效果之间的尺度,最后呈现的是被画家再组织和升华后的“真实”。为了完成这幅罕见的巨幅群体肖像,尤其画中人还是当时的政要,大卫做这些调整被认为是必要的。
拿破仑见到这幅画时的评价是:“多么逼真,多么真实。这不是画,我们可以在画上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