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4月22日,昆明发生一起血案。
一男一女在面包车内被杀,验尸结果显示,他们是被枪杀的。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一男一女,竟然都是昆明公安系统的公安干警。
他们为何而死,引起了纷纷猜测。
负责调查此事的昆明市公安局,把女性死者的丈夫杜培武,列为了头号怀疑对象。
杜培武
女性死者名为王晓湘,就职于昆明市公安局通讯处。
和她一起死于车内的男子名叫王俊波,是石林彝族自治县公安局副局长。
至于被警方重点怀疑的,王晓湘的丈夫杜培武,则是就职于昆明市公安局戒毒所的缉毒警察。
根据警方掌握的线索,杜培武是山东聊城人,他和王晓湘、王俊波都是在警校认识的。
早在学校的时候,杜培武就和王晓湘谈起了恋爱,毕业就领证结婚,多年来感情一直很和睦,儿子也四岁了,是同学圈子里有名的模范家庭。
至于王俊波,和杜培武一直都是好哥们,两人隔三差五就会聚一聚。
事业上,杜培武一片光明,分配到戒毒所之后,他做出了不少成绩,25岁就被提拔到科长。
妻子被害之前,他还刚刚提了副处。
按理说,这么一个家庭和谐,前途无量的公安干警,没有杀妻的理由。
但警方在调查中,发觉王晓湘和王俊波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单纯。
根据众多亲戚朋友提供的证词,杜培武升职之后,工作越来越忙,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导致夫妻间产生了矛盾。
相比之下,王俊波和王晓湘的关系偏偏越来越亲近。众人反映,杜培武是个心大的人,有时候王俊波来了昆明,他没空接待,就直接让王俊波住到自己家。
这样一来,隔三差五,王俊波便能得到一次和王晓湘单独相处的机会。
王俊波在警校里就是出了名的为人圆滑,嘴甜,哄起女孩子更是有一套。
所以没多久,他和王晓湘之间,就越过了朋友的界限。
王俊波和王晓湘莫名在一辆车里被害,似乎也是二人关系不平常的佐证。
加上婚外情这个因素,杜培武杀人的动机顿时有了。
更让人怀疑的是,杀死两人的凶器是枪,寻常老百姓怎么可能接触到枪呢?
如此一来,身为公安干警,手持配枪的杜培武,成了公安机关认定的唯一嫌疑人。
而当天上午事发的时候,杜培武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自己的妻子,莫名其妙失去了踪迹,焦虑不安的他四处打听。
却不料,警察找上了门。
随后,杜培武稀里糊涂的,被带到了昆明市公安局的审讯室。
接下来,他就听到了妻子被害,自己被怀疑为嫌疑人这两个爆炸性新闻。
面对公安局的指控,杜培武自然喊冤。他反复解释,自己根本不知道妻子的婚外情,何况他身为公安干警,怎么可能知法犯法,蓄意杀人呢?
但是,杜培武没想到,对方已经认定了案子和自己有关,必须要从他嘴里得到一个结果。
因为当时昆明要筹办1999年世界园艺博览会,此时发生凶案,会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
因此,公安厅要求昆明市公安局限期破案。
对于负责审讯查案的警察来说,这件事最好是杜培武做的,这样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结案,给上级、给社会一个交代。
但是,审讯了很长时间,杜培武并不承认所谓的“杀妻”罪行。
杜培武当时想的很简单,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难道还能屈打成招不成?
然而他没想到,等待他的,是一场噩梦般的经历。
6月30日,公安局专门请来了“测谎专家”,因为此时杜培武拒不“认罪”,测谎成了最后的合理手段。
杜培武记得,问自己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杀人了吗?4月20日晚你有没有离开戒毒所?是不是你上车开枪把他们杀死?是不是你用王俊波的枪把他俩杀死的?”
杜培武当然表明,自己没有杀人。
然而,测谎仪显示的结果是“4”。
简单来说,测谎结果低于4,证明被测谎者没有说谎,4—6,说明被测谎者有说谎的嫌疑。
这个结果让专案组成员异常激动,他们立刻咬定,杜培武在说谎,他杀了人!
可是,这样一个草率的结果,根本不能当作证据。
要知道,测谎仪不是万无一失的,在被测谎者情绪波动过大时,测谎仪极有可能失灵。
但众人要的不是真相,而是结果,这也成为了杜培武悲剧的源头。
那天,杜培武被问了很多个问题,而测谎仪显示的结果各有不同。
他注意到,每当测谎仪显示自己没有说谎,专案组就会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
更让杜培武无法原谅的是,面对其中一个问题,他回答得不够好,专案组的警察竟然冲上来,给了他两个耳光。
在这种情况下测出来的结果,根本不能作为断案的依据。
然而,一场测谎下来,专案组却要进一步坐实杜培武的罪名。
他们对杜培武进行了第二轮审讯,但说白了,这就是逼供。
明明杜培武只是一个嫌疑人,但警察却毫不犹豫给他戴上了手铐和脚镣,限制他的自由。
因为他迟迟不认罪,他们把手铐高高挂在监狱铁门上,抽走凳子,把杜培武悬吊起来,逼他认罪。
但杜培武依旧不招,于是他们使用电棍,电击杜培武的四肢。
后来东窗事发,有一部分警员站出来为杜培武作证,那几天,整个公安局大院里,都回荡着杜培武的惨叫。
不认罪,等待杜培武的就是无休止的折磨。
被折磨了几天之后,杜培武的精神崩溃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结束这种非人的折磨。
于是,他低下头,承认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罪孽。
可事情还没完,因为专案组要结案,他们要求杜培武交代犯案的地点,交代涉案枪支藏匿的地点。
可是,杜培武对这件事根本一无所知。
为了不受刑,他只能胡编乱造,但他编不出来藏匿枪支的地点,为此他又挨了好几顿毒打。
最后,已经绝望的杜培武,只能拿出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他说涉案枪支已经被自己拆毁,扔进了滇池,再也找不到了。
前半生的杜培武,可能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要如此“努力”的去证明,自己没有犯过的罪。
总之,随着杜培武“解释”了凶器的问题,这件案子可以了结了。
1998年7月19日,杜培武被送进看守所,离开了那个折磨他整整20天的审讯室。
对杜培武而言,蹲在看守所,甚至都算是一种解脱,至少不必再挨打,可以安心睡上一觉。
可是,在看守所待了两三天,神志渐渐清醒过来的杜培武,意识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他请求看守所给自己提供纸笔,随后,他用早已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双手,挣扎着写下了一份《刑讯逼供控告书》。
他拜托驻所检察官范显忠,把自己的控告书交给上级。
值得庆幸的是,范显忠是个正直善良的人。
他不仅愿意冒险帮助杜培武讨还公道,还特意在看守所众人的见证之下,为杜培武拍下了可以证明被逼供的伤情照片。
杜培武的辩护律师,同样不接受这样一个严刑逼供的结果,他决心为杜培武做无罪辩护。
在一审时,辩护律师提出一个很关键的疑点。
公诉机关及调查组说,侦查机关化验了涉案面包车油门踏板上的泥土。
辩护律师则拿出了现场的勘查笔录,证明当时并未检查油门踏板。
两份证据对不上,便可说明,公诉机关有伪造证据的嫌疑。
而情绪激动的杜培武,更是扯开自己的衣服,要控告调查组对自己的虐待。
在一片混乱之下,法官只好宣布休庭。
但可以预料,证据可以伪造一次,就能伪造第二次。
因此二次开庭时,公诉机关堂而皇之地拿出一份,此前并未见过的《补充现场勘验笔录》,振振有词地表示,当时有勘验过油门踏板。
这几乎是公然伪造证据了,但审判长竟然视而不见。
杜培武的律师,再次指出了对方证据的不全面之处,但竟然当庭遭到呵斥。
1999年2月,法院宣布,以杀人罪判处杜培武死刑。
纵然律师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纵然对方伪造证据、刑讯逼供都是如此的明显。
但是,杜培武却无法逃过命运的捉弄。
大概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是杜培武被判处的是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意味着他还有翻盘的希望。
可此时此刻,杜培武已经没有了继续挣扎的勇气。
因为他明白,自己无法对抗调查组,他驳回一个证据,调查组就会制造出一个新的证据。
他若是反抗,或许迎接他的又是一场大刑。
他对自己的生命不再抱有希望,可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孩子才四岁,就要接连失去父母。
而且,这个孩子在余生,要永远背负着“父亲是杀人犯”这样一个阴影。
纵然他的父亲从没杀过人,但是,谁能证明呢?
可万万没想到,一年后,案子出现了转机。
2000年6月17日,昆明市公安机关破获了,以铁路警察杨天勇为首的特大杀人团伙案。
该团伙被抓之后,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便将自己过去所犯的罪行一股脑全招了。
其中,就包括他们在1998年,杀害王晓湘、王俊波这件案子。
原来,杨天勇这个人平日里素爱敲诈勒索。
1998年4月20日晚上八点,他和两个同伙来到昆明郊区,注意到路边有一辆面包车,车里一男一女。
杨天勇便走上去,打算敲诈一笔。
他敲击车窗,说道:“我们是缉毒警,正在执行公务,请开门。”
坐在车里的王晓湘十分不屑,她说:“不要闹了,我们也是公安局的。”
杨天勇不愿意放走到嘴的肥肉,他拔出了自己的手枪,威胁二人。
王晓湘则掏出了手机,要给局长打电话。
说时迟那时快,杨天勇立刻夺过王晓湘手中的手机,随后指挥同伙将二人铐在了车上。
王俊波掏出自己的手枪,意图反抗。
这时,杨天勇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招惹了两个警察,事情一旦败露,他这辈子就完了。
于是,杨天勇恶向胆边生,他一把夺过了王俊波的手枪,毫不犹豫的枪杀了二人。
由于王俊波的“七七”式手枪,是当时昆明公安机关办案警察的标配。
所以,这也在日后成为了给杜培武定罪的“铁证”之一。
简单清理了现场之后,杨天勇和同伙慌忙逃窜。
为防止追查,他带走了那支手枪,锁在了自家保险柜里。
后来,警方依据杨天勇的供述,成功找到了这把手枪。
本来,杨天勇的犯案手段并不高明,尽管他带走了凶器,但现场一片狼藉,尚有残存的脚印和指纹。
而且,杨天勇出没在郊区,也有目击证人。
就连杨天勇本人都觉得,警察很快就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
但他万万没想到,杜培武给自己当了“替死鬼”。
只是为了尽快结案,粉饰太平,调查组便不顾一切,将所有的罪名都扣在了杜培武的头上,而真正的凶手,反而逍遥法外。
若不是杨天勇再次犯案被抓,恐怕,杜培武一生都不能证明清白。
随后,云南省高级法院宣布杜培武无罪释放。
2001年,当初的调查组成员,均因刑讯逼供罪,被法院判刑。
只是,虽然冤枉杜培武的人得到了惩罚,案子也水落石出,却无人能够真正补偿杜培武所受到的伤害。
在刚刚走出看守所的那段时间,杜培武甚至看到自己最熟悉的警服,会瑟瑟发抖。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他才终于鼓起勇气,重新回到了警察这个岗位上。
但是,想要彻底治愈曾经的伤痕,依旧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参考资料:
凌云律师《案件回顾——云南警察杜培武杀妻冤案》
刑事法判解《冤案回顾系列之四:云南杜培武故意杀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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