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要守住曾经的梦想

2022-04-03     母婴研究所

原标题:至少要守住曾经的梦想

曾经我一时心血来潮,公开邮箱接收读者来信。

一开始高三学生来信的比例特别高,他们在暗无天日的学习压力中想要寻求一点点刺激和不寻常的体会,而这时候出现的那个邮箱甚至不需要真的有人会去收信,只要有个地方可以说说话,也就足够了。那个阶段的年轻人不被允许谈心和抒情,我,钻石咖啡鸦,作为一张远在天边的面孔;我的存在其实类似于树洞。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来信的读者也变成了大学生为主,谈的话题也更多了一些。高中时期什么都不能想,而到了大学一切都可以想了,又瞬间失去了方向。现在也会有二十五六岁甚至三十一二岁的社会写信给我,到了这个年纪,每个人的信就关注着完全不同的问题。

总结起来,高中和大学——也就是勉强还可以算是“年轻的”——读者来信,可以归纳为三个问题:

1 我以后要做什么?

2 我怎么可以搞到一个软妹子?

3 社会很烂很糟糕,我也必须更烂更糟糕,对吧?

没人知道自己以后会做些什么,不瞒各位说,我毕业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专业是飞行器动力工程。但自从踏出校门的那一天起——甚至有可能早于那一天——我就已经非常深刻地明白自己绝不会踏足任何与飞机发动机有关的行业。高中时我喜欢画画喜欢写东西,但那时候我想着,谁会靠这些小伎俩过日子啊!我当然是要考个大学学个专业然后进对口企业才对啊!

……然后呢,你看,我现在正在给多玩歪弟日报这个非常有前途的栏目写稿子;我的流体力学和理论物理教科书现在还藏在床底下,每当对生活绝望的时候我就要把它们拿出来翻一翻,提醒自己,“再怎么样现在过的也没大学时期糟糕”……

来信的读者们应该过得没我那么扭曲,他们说不上很喜欢自己的专业,但也说不上讨厌。可一想到现在学的这些东西以后就要学以致用,总有点疏离感。某门课考前还在打DOTA,另一门课只去了第一堂和最后一堂,中间的时间都用来冲竞技场了——应付考试总还可以靠高中时期的技法,可应付生活与工作,真的没问题么?

有时候他们看着那些已经进入这个行业的所谓大人,觉得也就不过如此,并不比自己强多少。可问题是既然并不需要学得多好就可以从事这一行、既然真正有用的东西都是在工作中学会的,那么自己坐在这间教室里,活在这座大学里,过着这样的生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很多年轻人就开始找事情来填充生活,积极向上些的会去学英语四六八级,学各种证书;只要有欲望,就有填充欲望的渠道,商人们兜售着越来越高级的英语学习班和越来越贵的上流社会心得体会,我们身边都有人沉迷于其中,而我们远远看着,拿不准那些人到底是对是错。

我大学时期班里有个男生把所有能花钱考的证儿都拿了一遍,铺开差不多有半年多;他现在自己开了个饺子馆,那些证全部裱在墙上,供第一次来的客人啧啧称奇。周围汹涌的人潮夹裹着年轻人们成为大学生,成为社会人,梦想逐渐成了不合群的东西;小学时老师还鼓励我们说说自己想当科学家或者运动员,到了高中就没人再谈梦想二字了,因为梦想就是考大学,梦想就是拿下四级,梦想就是不挂科。

但梦想应该是更了不起的东西,这点我们都心知肚明,可谁去说呢?一旦说出来,好像就显得没有旁人成熟。

所以,第一次给我写信的读者大多小心遮掩着自己的梦想。他们会先谈“这个大学虽然不怎么如意,不过以后应该挺好找工作的”,“父母在某市给我安排了一些关系,不过我不是很想去”;第二第三封信里,他们会开始碰触到“我不喜欢机械自动化零件设计及耐重测试这门课,说老实话,会有人喜欢这玩意儿吗?”,“可能的话,我真想搞摄影”,“我特别喜欢写东西,但这行又不能吃饭”;如果接下来我们还能保持信件往来,他们会谈自己的家庭,谈自己为什么不能去追寻梦想,这些事儿读起来都很让人丧气,可有一点始终在发光:他们都有梦想。

大学生的梦想和小时候已经不同。当稚声稚气说出“我以后要当发明家”时,我们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是发明家。对大学生来说,梦想变得实际了;但就正因为它实际,才显得更加遥不可及——“如果我发财了就送你一辆兰博基尼”和“如果我生活费到了就送你个土豪金”,哪个听起来更疼?

问题3其实是问题1和2的综合体。这社会如此糟糕,所以我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也不知道有谁会陪着这样的我。塞钱给导师的人拿到了各种荣誉,跨上了黑色大轿车的女孩子出来时穿金戴银,父母衰老的皱纹有不少都是赔笑脸留下的痕迹。这些东西突然涌了过来,读者们稍微有点发愣,但回过神时已经有更加适应丛林规则的勇者跑者超过了他们。总有人比你不要脸,而且还过得比你好;总有人手段比你低劣,你只能在他们身后扼腕叹息;总有人比你现实,他们似乎不需要娱乐也不需要梦想,只要玩命去钻就行了。

于是来信中,年轻人们会提到,“真希望自己也能那么没皮没脸”,“我觉得我还是做不到,所以活该被人欺负”,“我得更狠心才行”;社会就是谁有钱谁霸道,社会是李刚他爹,郭小姐她干爹,还有许多扎着H字腰带的胖叔叔。年轻人们在学校里偷偷磨砺着自己的爪与牙,指望着随时拿什么事什么人来施展一下,可又总感觉心里有些不安……要不也就不会给远方的钻咖牌树洞写信了。这三个问题伴随着许多读者,也伴随着我,走过了乱七八糟的这几年。

后来,问题的答案突如其来,甚至连我都吓了一跳。

有位经常写信的读者,代号为P。小P同学他——跟我一样——是个话唠,所以时不时就会把近况写信汇报给我。我知道他一开始喜欢着一个扎马尾辫而且拒绝按教导主任的要求剪短的白皮肤姑娘,后来这姑娘去了上海交大,他没考上,就又复读了一年。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年他上了交大,但是马尾辫姑娘因病退学了。他味同嚼蜡地读了两年大学,听说那姑娘终于又开始读书,但只上了一个本地的培训机构;他趁着大二寒假跑回家去,想要见姑娘一面,但百敲门而不入。

想啊,他在心里说,但嘴唇却颤抖,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曾经在信里问过他,你有没有梦想?他也郑重其事地回答我,他的梦想就是她。爱情这东西十分奇妙,它一旦发生,双方都会知道这与平时的“喜欢”与“倾慕”不同,它是爱情……比什么都热烈,也比什么都脆弱。那个冬天终究还是过去了,他回到上海读书,可内心里总感觉有一块已经死得干干净净。就有如所有受困于问题3的读者一般,他也质疑过这个社会是否相当糟糕,他是不是只要好好读书变得非常有钱,然后就可以找来好多扎马尾辫的姑娘陪自己重温旧梦?女人是不是都一个样,所以他是不是没必要忧伤?这些问题缭绕在信里,啊,确切地说,他说这些问题缭绕在我没看到的那些信里。

那段时间我恰好更换邮箱,他的信都写了去给作废的旧邮箱。

隔了约莫半年吧,因为种种途径,他碰巧又看到了我的新邮箱。这次他的信混在一堆工作邮件之中,我隔了一天才读到。

见信安,他说,我还是没办法变成她爸爸那种人。三年过去了,我应该比以前变得更强大一点儿,如果现在就退缩,也就跟当时只敢偷着翻看她的课本一样的怂货了。我肯定是不喜欢胖女人的,但是她应该不算一般女人,所以应该OK吧,我也不知道。我妈说她可能不希望我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但我是个比以前有意思的人,应该能逗她开心吧……我也不知道。

“今年寒假我再试一次,这次无论如何我得见到她。”他说,“我现在明白了,所谓的梦想,大概就是‘无论如何’这四个字。”

这信让我开心了大概三到四天,每天都阳光灿烂的。我不想去辩论小P同学是否幸福,因为幸福这事儿太虚幻了,人人都觉得幸福的生活,可还是有人痛不欲生。

不过呢,以我这三十年(嗯)的生活经验来说,一个拥有爱情而且活得有意思的人,他通常都比较幸福。

是否很简单?

别放弃,加油。

文章来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ans/74bbc4b4c8d00d53060234fca2774d4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