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宏达在电影《魔术师的奇遇》(1962)中的影像
生活中的关宏达(1914-1967)为人厚道,是典型的东北人,更是一个乐天派,他到哪儿哪儿就会有笑声,大家都爱管他叫大胖子。
关宏达长得滑稽,演得滑稽,在上影剧团、在摄制组,人们都喜欢他,他有一肚子的笑话让大家笑。
民国影坛上喜剧“三大金刚”刘继群(1908-1940)、殷秀岑(1911-1979)和关宏达,可谓是各有不同,殷秀岑的体型过于横向发展,而关宏达则是胖的正好,且不是一味的插科打诨,论在人物塑造上还是关宏达最佳。
除了演戏,为了拓展自己的“饭碗”,每当过年过节他都很忙,到处有人请他说相声,他的快板书也十分精彩,有时一天赶好几个场子为观众演出……
关宏达在电影《秋翁遇仙记》(1955)中的影像
妻子楼梅珍看他忙得顾不上吃饭,就轻声劝他要按时吃饭,他啃着馒头乐哈哈说:“只要能给大家带来快乐,就是我人生最大的幸福。”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这样一个乐观的人,竟然抵抗不住那个人人自危的年代,竟然倒在了“莫须有”的脚下,在申辩无门的情况下,他选择了以喜剧的方式纵身一跃,以此来证明了自己的无辜。
第六届中学运动会甲级铁球第二名的关宏达
【以运动员身份到上海】
关宏达1914年生于黑龙江省,从小就很胖。在哈尔滨一中读书时,他一见课本就头疼,没兴趣学习,但却酷爱掷铁饼和铁球,曾作为哈尔滨代表队的成员参加过全国运动会和华北运动会。
在学校里,他与我国当时著名撑竿跳运动员符保卢、刘学古两人关系非常亲密,曾效法三国故事中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也结为异姓三兄弟,刘学古居长,符保卢次之、关宏达是小三。
关宏达在电影《三毛流浪记》(1949)中的影像
他们立下“有官同做,有马同骑”的誓言,有钱一起花,有事一起做,每天一同训练学习,共度无忧无虑的学生时光。
1931年日本帝国主义发动“9·18”事变,悍然出兵强占我国东三省。
刘学古、符保卢和关宏达的家都被日寇烧光,他们想进大学的梦想破灭了。
关宏达在电影《乘风破浪》(1957)中的影像
1933年符保卢只身入关,代表上海市参加第五届全运会,取得撑竿跳高的惊人成绩,之后,上海一家书局以优厚工薪聘用了他。
符保卢没忘记结义兄弟,写信让关宏达来沪,把他送入正风中学读书,全部费用由符保卢承担。
关宏达在电影《大李、老李和小李》(1962)中的影像
关宏达初来乍到,不懂上海话,一次外出遭到一伙当地流氓欺侮,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奋力反击,使对方大吃苦头。
但小流氓人多势众,终将关宏达揍了一顿,还给他安上点名堂送到警察局关了3天。
还是符保卢把他保了出来。
关宏达在电影《三毛流浪记》(1949)中的影像
【被导演看中劝他拍片】
正风中学离天一影片公司不远,关宏达常到天一公司打球,他那胖敦敦的样子引起影片导演的注意。
一天,导演汤杰(1902-1953)问他愿意不愿意拍电影,关宏达立即表示愿意,于是他被带到了天一公司老板邵醉翁(1896-1979)的面前。
关宏达在电影《马兰花》(1961)中的影像
邵醉翁正愁公司没有胖演员,一见关宏达喜出望外,立即与他签了为期一年的合同,准备把他培养成喜剧明星,用来招徕观众,为公司赚钱。
关宏达的影片处女作是1933年天一公司拍摄的《热血青年》(1934),导演汤杰,主演王元龙(1903-1959)和叶秋心(1913-1984),关宏达饰一配角。
关宏达和黄晨在电影《三毛流浪记》(1949)中的影像
影片描写一位充满民族正义感的青年与奸商作:斗争,揭发其以洋货冒充国货出售的故事。
与天一公司的合同期满之后,关宏达经朋友介绍认识了史东山(1902-1955),史东山介绍他于1935年进入艺华影片公司。
在艺华影片公司,关宏达凭着不懈努力不断提高演技,他参加演出的《凯歌》(1935)和《花烛之夜》(1936)两片公映后,公司内部予他以很好评价。
关宏达和陈强(右)在电影《魔术师的奇遇》(1962)中的影像
之后,他在拍摄《三星伴月》(1937)时与金嗓子周璇(1920-1957)搭戏,这也是周璇主演的第一部歌舞片,有滑稽的情节,有歌后的歌唱”——这其中“滑稽的情节”自然是关宏达贡献的。
他善于控制脸部肌肉,又具有豪爽憨厚的气质,还能从生活中汲取表演素材。
关宏达和黄宗英在电影《聂耳》(1959)中的影像
无论反面、正面人物都能灵活且自然地表演,深得观众认可,关宏达开始小有名气,他演的电影非常卖座,口碑甚佳,底层小人物奋斗的悲凉他用喜剧的方式演得惟妙惟肖,从此在电影界他拥有了一席之地....
【为生活重新当运动员】
当时艺华影片公司因经营不善,长期拖欠演员工资,已有五、六个月未发薪。
关宏达和牛犇(左)在电影《球迷》(1962)中的影像
对于大明星,公司适当予以照顾,使他们勉强应付生活,但对一般演员就难以顾及了。
虽然他在公司有了一席之地,但终究只是电影中的“佐料”,毕竟不属于票房明星,自然不会受到公司的“待见”,他也只好勒紧裤腰带过穷日子。
穷困潦倒之时,幸亏一个叫王正林的朋友把他拉入上海中学当了运动员,衣食住学等费用由校方负担,每月还有点零用钱。
左起:张莺、林榛、关宏达在电影《雾海夜航》(1957)中的影像
原来那时候国内有些学校为了在全国和地方性运动会上争取名誉,常不惜代价专门培养一些学生运动员参加比赛,关宏达就属于这一类型的学生。
在上海中学期间,他训练得非常刻苦,铁饼铅球的投掷成绩又有长进,生活也很愉快。从该校毕业后,他考入了东亚体专。
关宏达在电影《三毛流浪记》(1949)中的影像
1937年,日寇继“7·7”事变后,又发动了侵占上海的“8·13”事件,日本强盗的炮火再次将关宏达轰出了学校。
本来,关宏达凭自身素质和刻苦努力,完全有可能在田赛投掷项目上有所作为,但日寇的野蛮侵略无情地断送了他的体育发展道路,他只好又重返影坛继续做喜剧明星。
关宏达在电影《鲁班的传说》(1957)中的影像
【希望大家也都发财】
20世纪30、40年代,许多制片商为了赚钱,常在片中安排一胖一瘦的角色,制造噱头,逢迎观众。
生活中的关宏达为人厚道,是典型的东北人,更是一个乐天派,他到哪儿哪儿就会有笑声,大家都爱管他叫大胖子。
关宏达长得滑稽,演得滑稽,在剧团、在摄制组,人们都喜欢他,他有一肚子的笑话让大家笑。
关宏达在电影《秋翁遇仙记》(1955)中的影像
关宏达自知只是老板手中博观众一笑的工具,但为了混日子也只好违心所事。
当时,上海影界对另一位喜剧明星殷秀岑的宣传比较多,关宏达有些受到冷遇,其知名度落在刘继群(1908-1940)和殷秀岑之后。
关宏达(右)在电影《聂耳》(1959)中的影像
关宏达曾悲叹道:“无情岁月催人老,当年活跃于运动场上的小胖子,身居孤岛,在压迫与剥削下消沉了。当年生死与共的三兄弟中,大哥学古已为争取自由而死,二哥保卢正为正义和自由效力国家,而我呢,却在痛苦中做着强颜欢笑的滑稽丑角,真是好不悲伤也!”
20世纪40年代中期,上海物价奇高,人民生活困苦,关宏达也不例外。
关宏达和李天济在电影《魔术师的奇遇》(1962)中的影像
一次过年,一家杂志社约请影星们写几句对新年的“希望”。
也许是关宏达穷怕了,他写的是:“我希望在新年里能多赢几个钱,希望大家也都发财!”
在影圈里,人们公认关宏达是一位忠厚,笃实的影星。
1947年33岁的关宏达遇见了此生最大的幸福,他终于遇到对的人,他与香水厂职工楼梅珍一见钟情,终成佳偶。
关宏达在电影《乘风破浪》(1957)中的影像
婚后关宏达整日挂着幸福的笑容,夫妇两人从不生气吵架,他们互相包容,互相照顾,温暖相伴。
【用心拍戏真实可信】
据不完全统计,关宏达自从影至1949年解放之前一共在上海拍片71部,其中在艺华公司拍了31部。
1949年在昆仑公司拍摄的《三毛流浪记》(1949)是此间最后的一部。
关宏达和铁牛(右)在电影《球迷》(1962)中的影像
解放后,他在上海各制片厂基本是拍了2部以上的影片,其中有上影厂的《宋景诗》(1955)、《秋翁遇仙记》(1955),海燕厂的《球场风波》(1957)、《聂耳》(1959),天马厂的《雾海夜航》(1957)、《幸福》、《大李、老李和小李》(1962)、《球迷》(1962),江南厂的《乘风破浪》(1957)、《鲁班的传说》(1957)等。
关宏达在电影《大李、老李和小李》(1962)中的影像
特别是在拍摄《大李、老李和小李》时,谢晋在演员的选择上,特地找了一帮上海老派的滑稽戏演员,比如饰演老李的范哈哈,饰演大力士的关宏达。
这些自带夸张面孔的演员,往往因为他们沪上喜剧的风格和谢晋的符号化表达产生反应后,整部电影便在一种本土/先锋、通俗/小众的特质效果中引人注目。
关宏达在电影《大李、老李和小李》(1962)中的影像
比起他的前辈——喜剧明星的韩兰根(1909-1982)和殷秀岑被“发配”到长影无戏可拍,上影对他也算是物尽其用,“小心翼翼”得发挥着他的作用。
毕竟像他这样的特型演员,在当时并不多,而且过于富态,无法显示“当家做主”的斗争意识。
关宏达在电影《大李、老李和小李》(1962)中的影像
但上影依然在很多电影里安排关宏达上戏,虽然在这些电影中基本都是配角,但也证明了他是受到电影观众喜爱的一位影星,因为他是在用心演戏,而不是一味的在那“逗趣”!
【不忍被污蔑选择自杀】
20世纪50年代初期,关宏达在上海郊区参加过土改工作。
左起:铁牛、关宏达和陈述在电影《球迷》(1962)中的影像
他对工作一贯认真负责,积极肯干,并经常深入工厂农村演出,其表演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他是中国农工民主党党员。
关宏达和钱千里在电影《球场风波》(1957)中的影像
但他在《球场风波》、《大李、老李和小李》和《球迷》中,都属于二号或是三号男主角了,特别是他在《大李、老李和小李》中的表现被划入批判之列。
那时的上影各种派别的人士人人自危——也许今天你是趾高气扬,明天你就要接受批判!
人人都如惊弓之鸟,没完没了地检讨反省是家常便饭,也是考验着每个人身心的坚强性!
本来关宏达的问题在日趋明朗的情况下,却从长影传来韩兰根和殷秀岑在“交代历史问题”时,“屈打成招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其中有涉及关宏达的事情”——说他曾经去过76号特务机关唱堂会。
上影相关部门以此为据对关宏达重新展开审查——虽然他遭受折磨,虽然他据理力争,虽然他身心俱疲,但他始终不写交代材料,因为只要留下白纸黑字,那就意味着被抓到了“证据”。
关宏达在电影《大李、老李和小李》(1962)中的影像
上影配音演员孙渝烽曾在《笑星的悲剧——怀念关宏达》中写到:“1967年12月20日上午有一个外调,让他写材料,结束外调回到演员组休息室,他整个人显得垮了一样,一句话也没说。谁也没有想到中午回家吃过午饭,他从自己住的四楼,一个人跑到六楼,跳楼自尽了。一个喜剧演员就这样以悲剧结束了生命。”
关宏达在电影《球迷》(1962)中的影像
关宏达和齐衡(右)在电影《秋翁遇仙记》(1955)中的影像
在孙渝烽的回忆中写到:“中午我们刚放下饭碗,杨在葆(1935-2021)接到电话,叫上我和漆工组一位老师傅,我们骑自行车赶到老关家,他已经直挺挺躺在床上。我跟他第一次见面是充满笑声的喜剧,如今最后见他一面却是悲惨的结局。他离开我们时才53岁。”
关宏达在电影《乘风破浪》(1957)中的影像
在那个疯狂的年代,关宏达以自杀抗拒运动。甚至不准开追悼会,残酷到这种地步,火化后连骨灰都不准保留。
时间是最后的证明——中共上海电影制片厂委员会1979年4月18日做出复查结论,给予关宏达彻底平反,恢复关宏达名誉。
关宏达和钱千里在电影《球场风波》(1957)中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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