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 谁最中国
过年,是一个渐入佳境的过程。从喝腊八粥开始,扫尘,请香,祭灶,办年货,写春联……年的幸福与渴望,就在每日里的仪式感里慢慢热络起来。
年,代表着大自然与生活的新旧交替,同时可以满足人们的逃避和期待:
年,可以纾解人们现实生活的冲突,暂时放下日常生活中的不和谐问题;年,又被人们视为步入一个充满希望的新生活的起点,寄予了切实而强烈的企盼。
因而,在年里,人们的生活比任何时候都接近理想化。这种理想,曾经被画在年画里,贴在家家户户的墙上。
记忆里的年画世界,无所不有。从福禄寿等各种神像,到人物、动物和故事等各类图画,再到自然风光、城市风景……年画是美好人间世的万花筒,在五彩缤纷的包围之下,年的气息扑面而来。
以往的年货市场上,卖年画的摊位,永远是围着孩子最多的。无奈大人只允许挑几张,抉择了半天,才选几张带回家,那些没买回的,就成了挥之不去的念想。
每个人记忆里都有一张或几张难忘的年画。近几年,作为一项文化遗产的木版年画,重现在人们视野。那种朴素而单纯的工艺感,和似曾相识的年节情怀,重新在人们与年画之间建立起感情。
在年的仪式里,一次又一次,由木版年画为年拉开序幕:刻刀起,笔墨落,轻轻按下再揭起隐隐透明的薄纸,一幅有吉祥寓意的图案跃然眼前。把它贴到客厅墙上、灶台上,百姓人家喜庆的年节时光就开始了……
年,不是普通的日子。年画,也不只是一张装饰画。
五颜六色的颜料流淌在岁月里,年画上画满了人们最朴素的愿望:安居乐业,生活富足,风调雨顺,仕途得意,生意兴隆,健康长寿,子孙满堂……
年画里的人,都充满了盈盈的笑意。小孩子都健康可爱,老人都慈祥硬朗。人人有新衣新裤穿,家里都宽敞温馨,所有器物都完整无缺,处处洋溢着生活的富足与吉祥。
年画勾勒出了人们心中的理想,那里有殷实的生活,丰盛的年。
年,被人们营造成一个极特殊的、美好的、虚幻又可触摸的时空。年画是年的折射,这是一些被强化和夸张了的日子,一种用理想的色彩搅拌起来的缤纷的生活。
年的意义,在数千年的农耕社会里,相较于工业社会的现代人,要重要得多。
人们会拿出比平常日子里丰盛得多的美食和新衣,把现实理想化。又会大事铺张地张贴充满吉庆意味的楹联、福字和年画,画满心中向往,把理想现实化。
年画,是理想主义的图画。年画里,呈现了人们期待的乌托邦。面对年画,人们可以直观地窥见自己心中的想象。
年画一贴起来,仿佛就具有了某种现实力量。年画也像一面镜子,反映着中国人的精神生活与民俗风情,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曾经,年画是中国城乡最大宗的家庭装饰品。后来,我们对居室的美感有了新想法。年,还照样过,年画却成了过时的玩意儿。
其实,很多人记忆里的年画,是机器印刷的铜版纸画。而传统的精雕细刻出来的木版年画,就更少有人亲历了。
木版年画,首先要有雕版印刷。我国的雕版印刷兴于唐,盛于宋。年画,在宋代成为了一种符合市民品味的世俗商品,到了明末清初,才作为一种成体系的风俗,达到鼎盛。
杨家埠年画
年画艺术有很强的地域性。北方年画粗犷豪放,南方年画细腻柔媚。再仔细看的话,单是北方各地的画风,也是非常不同的。比如山东杨家埠、高密和河北武强的年画,仿佛置身于林莽和乡野间,具有强烈的乡土气息;河南朱仙镇,地处中原腹地,至今传承着中古时代的典雅与大气。
朱仙镇年画
年画界最有名的代表,还是要数“南桃北杨”:南方是苏州桃花坞,北方是天津杨柳青。
桃花坞年画,有徽派版画的特点,画面精美细致、人物修长秀美,又与吴门画派设色明丽、干净雅致的特色一脉相承。
桃花坞年画
杨柳青地处京畿,为了顺应都市人家的审美要求,崇尚精雅与华美。风格上明显受到殿版版画(包括西洋画法)与宫廷绘画的影响,比较追求绘画效果。
杨柳青年画
在现在人看来,几乎所有的年画都未免流于俗气:红配绿、黄配紫,红间黄……一系列强烈的对比色,的确有失协调。
但这也正是年画的艺术特色,用鲜艳热烈的色彩、充实饱满的画面,契合红火、丰满的年节心理,对新春表达爽朗而明快的庆贺。
年画是面向普通民众销售的,每家需要年年张贴,年年更换,因而虽然产销数量很大,却不会像卷轴画那样被当作艺术品保存下来。
但是,木版年画作为一种民俗需求,仍是人们年俗情结里不可或缺的载体与见证。
在年画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各个产地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制作经验和技术特点,也创造出一批经久不衰的经典年画形象。
比如桃花坞的《一团和气》,杨柳青的《莲年有余》,朱仙镇的《大馗首》,杨家埠的《深山猛虎》,武强的《六子争头》等,这些形象都已经成为了民间文化迷人的符号。
近几年,随着文创产品开发的热潮,古老的木版年画重回人们的视野,艺人借助现代设计手段创造衍生产品,那些具有识别性的传统符号依然颇具眼缘。
不过也有人认为,在今天这样一个消费时代,传统年味愈发寡淡,年画的没落是无可避免的。也会有人质疑,那些更多充当旅游纪念产品的年画,电子化、动漫化的年画,还是年画吗?
如今,谁家还会把木版年画往门上、墙上和灶台上贴?今天的年画,还能重新进入中国人的家庭吗?
在很多人的认识里,木版年画更像是一种古老的新事物。那么,从古老岁月里穿越而来的年画,面对快速发展的社会、不断更迭的生活场景,该如何重新表述自己?
年画,说到底,是一种媒介,通过象征、隐喻及其他有意味的形式,去表达趋吉避凶的祝愿和美好追求。
这种美好愿望,或许不仅仅是过年才需要,也可以在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和每天的每时每刻。如此理解的话,年画其实是跟每一天都可以建立关系的。
若要让年画走得更远,不妨走出年的场景,走出固定的时间和固定的位置,寻求新的发展时空。毕竟,年画是为人服务的,而不是为墙,或为门服务的。
所谓创新与复古,都是相辅相成的事情。年画的符号,仍可以产生符合人们审美需求的东西,广泛用于可以悬挂、摆放和收藏,用喜闻乐见的方式继续装点我们的生活。
让年画重回春节,不如让年画重回生活吧。
参考资料 -《中国木版年画集成》冯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