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大娘不姓花,姓李名春月,她嫁给我堂伯之前是个离过婚的女人。至于小时候我们喜欢叫她花大娘是隐藏着一些故事。
这事得先从我堂伯说起。堂伯比我父亲年长十几岁,纯粹的农民。年轻时长得是白净方脸一表人才,没念过几年书,因此对外面的事情了解得不多,可他对挑选他未来的媳妇很讲究,说是胖的不要,瘦的不中,专找那不胖不瘦、高个头、模样还不赖的女人,村民们嘲笑他,仙女好看,找个画匠给你画了天天看去吧!说的姑娘多去了,他都相不中,因此也都不再给他说媒牵线,堂伯傻眼了,成了河滩上的鱼被那么干晒起来,这一晒就到了四十多岁,愁得我那大爷爷和大奶奶啊,寝食难安,看着人家抱着小孙子在面前晃来摇去,吱喳逗得眼馋不说,心还发慌,眼瞅着自家就要断后了不成?这老两口也不怕人笑话了,背地里一合计,使出最后一计,拿自家的二闺女给当哥的换亲。
花大娘的娘家是镇子上的人。她爹在镇上的威望很高,喜欢喝酒行令交结四方朋友,当年与下乡来的一个干部关系搞得正火热,结成了拜把子兄弟。这干部很喜欢年轻气盛的花大娘,看她长得皮肤细白,双眼皮,大眼睛跟银铃一样惹人爱,抬眉微微笑,地头是见识,心想这么懂事的好闺女打着灯笼都难找,时机可不容错过。于是趁着酒兴正浓,他给结拜兄弟提亲,做成儿女亲家。花大娘他爹一听心有些不悦,他知道这老伙计的儿子长相还行,就是小时候得脑膜炎烧得脑子不够透灵,而自家闺女是何须人?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又精明能干,是百里挑一的好闺女,她要嫁也得嫁个更好的人作女婿,撑撑门面,而不是像老伙计家那样的傻女婿。干部就是干部,喝得墨水子多,心眼灵活,计某就多,使用一些掏心窝的话压过对方。他说他的儿子是不如咱家闺女精明,可也不是不能做事,至于咱闺女我会在镇上给她找份工作,你儿子的事我也包了,老伙计,给个痛快话,就看中不中吧?!
花大娘哪里肯依,她寻死觅活地闹了好多天,但也没扭过爹的决定。嫁过去之后,婆家优越的生活条件是不必说,可那傻丈夫让她没法过。他虽然干着一份轻便的工作,可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到处乱跑,而且还听了人家的哄骗说要生个娃,不管白天黑夜对花大娘死缠硬磨着。花大娘知道这是亲爹害了她呀!可爹在她结婚后不久就死去了,这苦水对谁倒,她那独眼哥哥吗?他连自己还顾不了呢!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心想自己的命运是如此不及。
从那以后过了没多久,当花大娘再出现在公社院子里的时候,那已不是原来的她了。面黄肌瘦,头发披散刺挠着也没梳理,衣服不整还有破损,公社的人都为之震惊,听她鼻子一把泪一把地哭述着那傻丈夫、白天黑夜里是如何折磨她,不给她饭吃,还往死里打她。她泪流满面,一手撩开被撕扯破的衣服让人家看她身上遭打过的伤痕,法庭的人都哑口无言不作声。花大娘又去哭诉了几回,才给他们判了离婚。
离婚后的花大娘如出笼子的小鸟,展翅欲飞却再也飞不起来了。家里没旁人,迎接她的自然只有独眼哥哥,没离婚之前她每次回娘家带的都是吃的,用的,应有尽有,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哥哥看她也是不冷不热的,花大娘是看在眼里,思在心里的,就他一个亲人了,她不能怨恨哥哥,要为他成个家。在婶子大娘们的操持下,经人介绍她被换亲到了我堂伯家。我堂伯大她二十多岁她很嫌弃,可一想自身毕竟不是当年的自己了,再说我二姑还是黄花闺女呢,不也嫁了她那独眼哥哥当了她嫂子。
村里人都知道他们俩好了很多个年头,这也许是花大娘所谓的最美好的爱情。可见有时候爱情是和婚姻无关的,但没有爱情的婚姻注定是不幸福的。直到后来两家的孩子都大了他们才散伙。
至于我堂伯为何在当时、不站出来阻拦这见不得人的事,他没阻拦过吗?但阻拦得了吗?就凭他。也不想离婚的,花大娘是长得那么漂亮,而自己又年长她二十多岁,不管她咋样他都能看得开来,再说她还是他三个孩子的娘,离了婚,这个家就散了。堂伯很沉得住气,等待着花大娘丰润减退,会有收心的那一天,在孩子大了时终于等来了。他就知道最后胜利的会是他,而不是那个人。
人的命运,又何尝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