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白鹿原》的读者,很多人都会记得其中有这么一个情节:郭举人为了保障身体健康,进而延年益寿,就每天让自己的小妾,年轻貌美的田小蛾在下体中泡三个干枣儿,待泡胀开以后,供自己食用。而田小蛾在大老婆的监督下,每天很无奈地做着这样的事。由于她很不满意郭举人这样把自己当泡枣的工具,就经常偷偷把枣儿泡到尿盆里去,糊弄郭举人。
无独有偶,在著名作家贾平凹的《废都》里,也有类似的描写。作家庄之蝶在与小保姆柳月偷情嬉戏时,把梅李塞入柳月的身体,然后拿来吃。
都是陕西籍作家,都是著名作家,两部同是著名的长篇小说,都写了类似的情节,只是泡物不同。这给许多读者带来了困惑,著名的大作家,两部书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同时出版,为什么会出现类同的情节,而且,为什么两位作家要在自己的作品里描写这样的事情?是生活里真有这样的事,还是两位作家的杜撰?如果真有其事,为什么作家要把它写进书里去,这样的情节,在小说里会起什么作用?
首先我们来探讨一下,生活里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事,小说里他们为什么要吃这肮脏不堪的东西。
其实,“泡阴枣”在中国古代道教养生方式中曾经有过记载,中国古典书籍中也曾有描述。清代一部叫做《夜雨秋灯录》的书中,就描写过这样的情节。书中写到有个杀人越货的强盗,他有两样嗜好,一是杀人取心来生吃,二是用少女的下体泡阴枣。在近代作家的小说中,也曾有过描写用小老婆的身体泡枣的故事。
泡阴枣这种事情,在陕西一带民间早有传说,但并不是陕西特有的风俗和民俗,没有确切的记载陕西真有这样的民俗,而只是一种传说,只能说有过样的事情在陕西一带民间生活中发生。其实,这样的事情不只是在陕西,在其他地方也有这样的传说,比如曾传说四川大地主刘文彩,也曾用贫穷人家的女儿为他泡枣,以滋阴补阳,延年益寿。陈忠实不是第一个在作品里写这种情节的作家。我在《白鹿原》这部书出版之前,很早的时候,就在其他的小说里面看到过这样的情节,书名和作者已不记得了,但这个情节我却记得很清楚,也是大老婆每天把三颗枣儿塞到小妾下体里,泡过一夜后,第二天一早拿出来给男人吃。
《白鹿原》和《废都》前后差不多的时间里出版,两个作家同时都写到了这样的情节,可见这样的事情许多人都听说过,两们作家也都听说过,也可能是他们在一些旧文学或古典作品中见到过,受此影响,他们都同时都写了这个情节。
陈忠实和贾平凹虽然都是陕西人,但两个人并不在一个地方长大或者长期生活,陈忠实在关中地区,贾平凹生长在商洛地区,两地风俗民情都相差很大,不可能同时都有泡枣儿的习俗,基本可以排除民俗这一说法。这只能是一种道听途说,作家是把道听途说的但在生活中确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拿来用在了作品当中。其他作家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或者不知道民间有这种事情,只是他们没有把这样的事情拿来写在作品当中,这与作家写作的需要和认知有关系。
那么,在生活中,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这种阴枣呢?
在传统的中医文化中,大枣是用来补阳气的,中医认为红枣,特别是干枣补脾阳的功能较强,而女性是在中医文化里属“阴”,采阴补阳自古以来就是中医和道家养生方式中,广为采用的一种方法,有一些民间中医认为,用女人下体泡过的枣儿,让男人服用后,可以滋阴补阳,所以民间才有这种用女体“泡枣儿”的做法。但这是没有什么科学依据的,只是一些怪僻的民间中医,或者道家养生学说,应用阴阳互补的原理,想象出来的怪僻方法。既不科学,又不卫生,很可能还因为各种病菌对身体造成损害。在过去科学还不发达的旧时代,这种做法也只是极少数的人才会采用。任何中医书籍中,都没有有关这种方法取得疗效的记载。
那些喜欢吃“阴枣”的人,为了追求健康和长寿,甚至为了单纯的壮阳效果,便盲目地听信传言,采用这种不科学,不文明,且有损健康的做法。
那么,陈忠实和贾平凹这样的作家,为什么会在作品里写这些情节?
我们知道,作家在创作时,会调动所有的素材,来进行创作。会根据情节的需要,来选取素材和安排情节。小说作品中,为了表达主题的素材是主要素材,相当于一道大菜的主料,而有时候还需要有一些与主题无关的其他素材,来调节作品的趣味性和可读性。这样的素材相当于做大菜时用的佐料。佐料是为了出味,但同时也是菜品的组成部分。《白鹿原》里的“泡枣儿”,《废都》里的“泡梅李”,就是佐料,起得就是调节作品的趣味性的作用。
同时,作家写这样的情节,也不是完全用于“佐料”,而是另有他意。作家把生活中的这一种奇特现象,写进作品里,反映了一种社会和时代的侧影,也反映出人物的性格和内心世界。比如田小蛾不甘做泡枣工具,偷偷把枣儿泡进尿桶,就是一种反抗,也为她后来敢于和黑娃在一起,以及后来为了报复白嘉轩而去勾引白孝文,尿了欺负她的鹿子霖一脸,这种敢做敢为的性格做出了铺垫。在《废都》里,泡梅李的情节,也从侧面刻画出了庄之蝶的精神堕落,迷失,信仰困惑,只沉浸在与女人的周旋和无聊游戏中,从侧面反映了一代知识分子的精神堕落。
此外,这样的情节描写,也反映出一种民俗或者民情,表达了一种愚昧,对反映特定的时代,起到了一定的佐证作用。
所以,这种看起来很奇特而又可笑愚昧的“女体泡药”的情节,作家把它写在了作品里。
但是,无论怎样说,陈忠实也好,贾平凹也好,多少有点猎奇的心理在里面,并非一定要选取“泡阴枣”这样的情节,才能反映出时代特征或者人物的性格特征,或者说精神面貌。
作为个人来讲,我不赞成这种“猎奇”的写法,把生活里一些看起来很奇特的个别现象,写到作品里去,并没有什么代表性或者典型意义。作家在选材的时候,完全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不一定非要猎奇。同样的情节,陈忠实在《白鹿原》里写了,贾平凹也在《废都》里写了,可见他们都没有摆脱猎奇的创作心理,并且产生了“撞车现象”,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作家创作的严肃性。你听到的故事,别人一样也会听到,有时候猎奇也并没有猎到“奇”,或许还会是败笔。
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之所以能得到更多读者的喜爱和热捧,且没有遭到任何非议,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平凡的世界》写得很“干净”,没有这些过于奇特的低俗的“佐料”。这不是说干净的就是好作品,但作家在可以写得干净的时候,一定要写得干净,如果真的是刻画人物或者作品内容需要,当然可以有适度的性描写,或者与性有关的描写。因为性是人的本性,最能从本质上反映一个人的性格与性情,最能反映一个人的本质。对待性和情的态度,往往关乎着一个人基本的做人原则,对于有一定深度的作品,涉及到人性与性,是不可避免的,也是无可厚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