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五月天第一次來到內地演出,場地門口的宣傳板上第一行寫著未來腳踏車,第二行是Joyside,第三行才是五月天。
Joyside一出場就炸翻了,襯托的五月天青澀又靦腆,台下猛灌自己酒。
這一季《樂隊的夏天》播出到第三期Joyside樂隊在舞台上亮相。
《隱秘的角落》導演辛爽發了條微博:
「你大爺還是你大爺,搖滾樂還是搖滾樂, Joyside還是 Joyside。」
辛爽是 Joyside樂隊的第一任吉他手。
如果Joyside沒解散,辛爽也不會去當導演,也就沒有這個夏天火爆全網的那句:「你看我還有機會嗎?」
第二季《樂隊的夏天》先內投選出三支票數最高的樂隊,組成三組,進行末位淘汰賽。
33組樂隊,公認的第三名是Joyside。
主唱邊遠,貝斯手劉昊,吉他手劉虹位,還有鼓手關錚(因為一些合約問題不能露面 )。
在第三期他們用一首《太空浪子》征服了觀眾,取得了小組第一的成績。
這個第一名,引來了很多人的爭議,說 Joyside就是在販賣情懷。
或許那些等待「地下搖滾之王」炸場的人本就該失望。
當你真正聽Joyside會發現,他們沒有大喊大叫,也不是讓人難欣賞的核嗓。
就像邊遠自己說的:搖不搖滾的,自己喜歡就好。
討好市場討好觀眾,不知道自己該幹嘛,才是一點兒也不搖滾。
這個道理,Joyside花了10年時間,解散,想清楚,再重組。
無數人吐槽的與嘉賓合作的環節,Joyside直接讓周迅紅了眼眶。
在《樂隊的夏天》第二季第十期,節目賽制是根據圖片選擇一位「霹靂合作」的嘉賓,輪到Joyside選的時候剩的不多,順手拿起了距離最近的「美人魚」的圖畫。
大家紛紛猜測「美人魚」可能是出演過電影的女演員,結果Joyside見到的是六歲的小女孩Miumiu。
邊遠完全呆滯在狀況外,劉昊手足無措,劉虹位眼神閃躲……一群將近中年的男人,帶著一個軟萌小姑娘,這個畫面得到了節目組的「調侃」。
排練時,邊遠帶著 Miumiu試唱,孩子乾淨清澈的聲音,笨拙的跟唱,不經修飾的情感直接讓劉虹位坐在地上哽咽。
四面玲瓏、威風凜凜的酒吧老闆劉昊,坐在 Miumiu身邊直接被萌化,「手欠」的撥弄 Miumiu的琴弦,帶著 Miumiu去買冰激凌,還在半路上和 Miumiu保證,以後不再撥弄她的琴了。
在其他樂隊選擇讓嘉賓盡力貼合自己風格的時候,Joyside直接把歌曲改成了適合 Miumiu的風格。
劉維與椅子樂團合作《Tonight We'll Be Fine》,一直愛說「特別好」的張亞東,這次直言「不搭」;
大波浪與相聲演員秦霄賢的合作,最出彩的地方其實是「跳水」環節;以自然動人為主的HAYA樂團加入Yamy的說唱也怪怪的。
但是到了 Miumiu,張亞東說,我根本沒看Joyside的三個人。
Miumiu是YouTube上很火的「吉他神童」,彈琴技術沒的說,如果想要讓表演看起來很炫很炸,直接安排 Miumiu來一段solo,是最直接的震撼;
但是整首歌只給抱著吉他的 Miumiu安排了幾個和弦,還都是可有可無的部分。
其次,6歲的童聲最佳的選擇是放在開頭或結尾錦上添花,即使是跑調也會讓人很有好感;
Joyside沒有選擇這種方式,而是把歌曲中間最關鍵的部分全部留給 Miumiu獨唱,在副歌的地方與邊遠形成「對話」式的合唱,還大膽的讓 Miumiu唱難度係數極高的和聲。
「can you feel my love……」這句出現的時候,浪子與純真的對比,堅硬與溫柔的融合……
一首13年前被擱置的歌曲重新翻唱,沒人能受得住。
他們每次排練都給 Miumiu帶小禮物,從洋娃娃到冰激凌,陪這個小姑娘把樂隊名稱改成「冰雪小糖果樂隊」。
Miumiu在舞台上更是直接變成了「劉昊的掛件」。
馬東逗劉昊說「千萬別帶 Miumiu去school(劉昊開的酒吧)」,到了後台導演採訪到這個事,劉昊梗起脖子:「怎麼不能去?那是我的地盤,那天我只招待她!」
這一切只是因為這個見到這個小姑娘的時候,想到了《Dong Dong Dong》這首歌,歌聲里講述的是心跳的聲音。
有人說:自從2009年之後可能有過一萬支樂隊,但沒有任何一支可以取代Joyside。
Joyside有著將近20年的歷史,從「魔岩三傑」登上舞台,劉昊心裡就埋下了搖滾的種子。
劉昊(左二)
於是到了大學時,直接給自己染了「標新立異」的黃頭髮,有學弟見了他問:
「哥你是不是玩兒搖滾的?我認識一個朋友,也想玩樂隊,改天介紹給你認識一下?」
學弟介紹這個人就是邊遠。
邊遠(中間)
和邊遠第一次見面,劉昊有著極其深刻的印象:
「我第一次見他,2000年,上大二上半學期。
邊遠那時大綠頭髮,穿一個白T恤,一個牛仔褲也是爛的,穿一個什麼康威鞋,不是匡威鞋,黑色的康威鞋,地上一坐。」
劉昊當時的想法只有:「這哥們真的太混了。」
當時兩人都有各自的樂隊,偶爾一起排練,能組合到一起的契機是:邊遠樂隊的貝斯手離開,本來想再找一個女貝斯手,這個空檔時期讓劉昊來臨時替補。
劉昊在節目上描述當時邊遠勸他:
「他就說以後找一個女貝斯手,等找到之後咱就替換,我說行,我說你趕緊找女貝斯手;到處找,還找過老外什麼的,也沒找著;結果說一彈,就一直彈到現在。」
邊遠主唱兼吉他、劉昊彈貝斯、辛爽打鼓,三個人是最初的陣容。
後來辛爽退出了,就換了廊坊的一個朋友叫李錦,出了 Joyside的第一張DEMO叫《JOYSIDE》。
出完專輯之後,人員再次變動,李錦退出,范博加入,一個日本朋友陽陽也加入彈吉他,邊遠就不用彈琴了,專心主唱。
這些人在一起出了第二張DEMO名叫《EVERYTHING SUCKS》。
在這之後,就到了2003年的迷笛音樂節。
那一年音樂節的高潮屬於Joyside,吉他剛彈出兩個和弦,台下的人群就炸開了。
與此同時,台下站著後來加入Joyside的鼓手關錚。
迷笛結束後, Joyside叫回曾經的吉他手辛爽錄了兩張專輯,一張叫《DRUNK IS BEAUTIFUL》。
第二張叫《BITCHES OF ROCK'N'ROLL》。
專輯錄製結束,人員再次分散。
人最少的時候只剩下劉昊和邊遠兩個人,愁到直接在網上發布招聘啟事,劉虹位到來。
劉虹位(左一)
Joyside最穩定陣容的形成是在2006年以後吉他手劉虹位和鼓手關崢加入後,四個人的組合開始了無數輝煌。
初期Joyside
後海大鯊魚的主唱付菡曾是Joyside的小粉絲,年輕的時候覺得Joyside在舞台上會發光。
刺蝟樂隊的主唱子健更是直言「Joyside是地下搖滾之王。」
沒錯,2000年到2009年,Joyside帶來的最直接的影響就是無數人因為他們才有樂隊夢,比如現在同樣出現在樂隊的夏天舞台的馬賽克樂隊。
四個年輕人,震撼到外國人來給他們拍紀錄片。
不管是音樂里還是現實生活,他們從不順從,永遠不說「好話」。
他們喜歡喝酒,打架,排練,演出,演出完繼續喝酒,在門口喝,走在大街上喝,喝完了隨手把酒瓶一摔……
沒錢喝酒的時候去商店偷著喝,喝完了把瓶擺回去。
他們歌里寫著自己每一天的頹廢。
在頹廢之下,他們把全部的自己獻給音樂。
邊遠喝多了,指著自己的頭和身體說,他們是分開的。
他們說一開始喝酒是因為面對舞台的緊張和害羞,喝著喝著,喝成了習慣,成了依賴。
劉昊回憶起來「封王」那段時間,幾乎沒有任何一場演出是能完整演下來的,不是吉他手喝的迷糊了談不下去了,就是鼓手敲著敲著就醉倒了,甚至有時候一起倒在地上。
酒精里的世界太美好了,迷離的暈眩說不清那是發泄快樂還是發泄痛苦。
關於他們的紀錄片里有一幕,邊遠吐著煙圈說:「搖滾樂在中國就是一場噩夢。」
當真正接觸搖滾樂,才會發現那時的環境並不適合搖滾生長。
他們有最堅定遠大的夢想,同時又為溫飽擔憂,這種痛苦沒人在乎,也沒人能理解。
劉昊的父母都是軍人,退休了以後看不起劉昊的生活,玩樂隊,成天喝酒就是大逆不道。
「我還挺讓他們失望的,但是他們愛我,我也愛你他們。」
「我覺得我是在做一件有意義的事,什麼時候能讓中國人覺得,我們是在……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其實我們不是你們看到那樣,我們不是一群廢物。」
《頹廢的東方》JOYSIDE紀錄片
從北京租金最便宜的住宅區生活,8年時間,5張錄音室專輯,無數零散的單曲,兩次歐洲巡演……
或許是歐洲巡演太累了,零幾年的時候地下樂隊去巡演已經是天大的殊榮,他們不是眾星捧月的藝人,樂器設備都要自己搬自己弄,演出過程中風光無限,結束後趴在地上自己卷連接線,自己把設備搬上車。
每一場徹底結束都是在深夜,坐在街邊喝個酒天兒也就亮了,每多住一天酒店就是多一份昂貴的開銷,白天只能再次趕往下一個演出地點。
精神和肉體的折磨,讓幾個人逐漸迷茫。
那時候鼓手關錚蹲在廁所里傻笑著:「真的很想為這個世界的搖滾樂做點兒什麼……如果你特別愛一個東西,你一樣也會恨它……」
2009年,Joyside樂隊發展到頂峰,在即將再次出發去歐洲巡演前,說散就散了。
找不到做下去的意義,已經心照不宣的崩塌,但是下一次巡演合同已經簽了,就必須得完成。
他們形容這像是「離了婚,還要去丈母娘家吃一個月的飯」。
從歐洲回來之後,解散演出發生在MAO Livehouse,台下的觀眾扯著嗓子喊著: Joyside、 Joyside、 Joyside!
那天晚上到凌晨,鼓樓東大街上全是砸碎了的酒瓶子。
關於解散的緣由,總有人去探究,但沒人能解釋的清楚,包括他們自己。
2009到2019,他們解散了十年,joyside不復存在的時候,人們才發現他們變得越來越重要,四處尋找joyside的下落。
分開的那10年,關於樂隊的記憶變成了即珍貴又廉價的東西,四散的成員們每個人都刻意的不去觸碰。
劉虹位賣掉或者說直接送掉了自己所有的吉他,去過音樂節做場工,給人卷線搬設備。
台上演出的人要是知道Joyside吉他手在場,估計早就點頭哈腰要個簽名。
劉虹位坦然接受過自己被認出來,也坦然接受各種疑問,但是呆在離音樂最近的地方,他心裡還是難受。
後來他去了河北一個貧困縣——靈壽縣,給當地政府投資種蘑菇,幫助農民脫貧。
白天他像企業家一般穿梭在自己投資的農田,晚上關上門開始喝酒聽歌。
手機功能多了以後,他用全民K歌錄音發給朋友聽,偶爾自己也能唱哭自己。
十年時間,沒碰琴。
樂隊解散的第一年,邊遠將自己關在屋子裡,翻譯了本小說《大人物:13位著名的女性》。
不出門不見人,遇到不認識的單詞,就瘋狂查字典。
2009年樂隊解散,2010年中央編譯出版社出版了邊遠翻譯的書。
整整一年時間,邊遠沒幹別的,稿費也只是不到6000塊錢。
隨後的幾年,他也組過其他樂隊,大部分時間一直是獨居。
十年間邊遠出過個人專輯:敏感、脆弱、純凈……滿滿的孤獨和絕望,聽到讓人心疼。
關於他的生活,臧鴻飛評價道:「所有人都嚮往,但沒一個人敢。」
邊遠喜歡哪兒就搬去哪兒住,也許在街頭隨便指一個地方就是他住過的,喜歡大海,就自己跑去了秦皇島。
晚上吹著海風聽著歌把自己灌醉,白天睡覺,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鼓手關錚在這10年間還算好的,結了婚還有了兒子。
解散那天起,Joyside樂隊經紀人劉非和貝斯手劉昊合作開的古著店,每天都圍著一圈不開心的人喝酒。
久而久之,他們決定開個酒吧。
據說School這個酒吧的名字是賭鬼樂隊的主唱王梓在認識的為數不多的單詞中選出來的。
「反正讀書時都不是什麼好學生」,劉昊和劉非就開心的成了「School」的「校長」。
直到今天,School也開成了傳奇。
木馬樂隊在這季《樂隊的夏天》演唱的單曲《舊城之王》的第一句歌詞是「今夜闖蕩School,決勝喝花之路」。
今晚闖蕩school 決勝喝花之路
人們都在浪費 也沒有什麼方向
此去遨遊 任你幾許繁華
打破窗戶 正好眺望江河
舊城之王 年少輕狂
School就是這間酒吧,「喝花」的意思是「喝醉、喝開心」。
School每年有超過200場各類型演出,超過300支樂隊及藝術家演出過,不知名的樂隊也來者不拒,反正招不招人喜歡「觀眾說了算」。
現在很多新生代代表樂隊的第一次演出,可能都是在School,比如大家耳熟能詳的後海大鯊魚、萬能青年旅店、閃星……
盤尼西林在大學時期就在SCHOOL演出,一直演到出圈。
來演出的人,都知道老闆劉昊的來歷,甚至很多人是因為嚮往Joyside才組起樂隊。
劉昊總是一副「欠揍」的樣子,但談起樂隊的過往,他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什麼時候做了什麼,誰說過什麼話……最細心敏感的人,一定是最痛苦的人。
Joyside就像是劉昊的一個信仰,崩塌了10年,當他發現自己還是沒能完全放下的時候,他把大家聚到了一起。
接到劉昊電話,劉虹位猜到了目的,跟朋友詢問該怎麼辦。
朋友問他:你還想不想?
虹位說:想!
2019年4月1日,Joyside在社交平台發布消息宣布重組。
愚人節這個日子讓人覺得一切都像一場夢。
6月14日,Joyside重組後在北京的第一場演出,一開票,迅速售罄。
音樂一響就有人開始哭。
Joyside出現在《樂隊的夏天》舞台之後,辛爽抑制不住激動,專門發了微博。
他親自錄了段視頻,自嘲說爆款劇導演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曾是Joyside樂隊的一員,在我心目中,Joyside是中國最搖滾的樂隊,我相信他永遠是最搖滾的樂隊。」
2009年,Joyside豆瓣音樂人日記有人寫到:
「幾乎所有的樂隊都是表演,他們的搖滾樂都是表演,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兒:
他們在台下可能很客氣,很彬彬有禮,穿著西服拿著酒杯儼然最後的紳士,然後上台背起琴後卻裝起神經病大喊大叫;
或者他們在台下八面逢緣,與幾乎所有被引見給他們的人握手、寒暄、擠眉眼並且賣笑,卻在台上表演自閉憂鬱症患者和癲癇病人。
同時,我看見邊遠一個人坐在酒吧的房頂上喝酒,看著汽車電影院的森林——
只有 Joyside這個樂隊是真實的,無論在台上還是台下,無論是在酒吧還是在你家,從來不誇張和表現。
他們太笨,學不會那些。」
參考資料:
1.《樂隊的夏天》第二季
2.《樂隊我做東2》幕後 Joyside再談解散
3.城市畫報 《搖滾圈無人不知的「School」,究竟憑什麼吸引刺蝟、盤尼西林等樂隊?》
4.豆瓣音樂人日記
5.往事叉燒 《 大張偉:五月天就是了不起》 作者:叉少
6.演出補課 gigbook 《Joyside專場前,我們正兒八經地補了關於他們的課》 作者:艾舒
好不好看,你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