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我家門前大澇池

2019-07-19     扶風同城

我家門前大澇池

(散 文)

張軍厚

來源:扶風微傳媒

歷史厚重的關中西府渭北塬上農村,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之前,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每個村子都會有一至二個大小不等的澇池,用來收集村莊街道里的雨水。這個傳統已經延續了幾百上千年。那時,澇池是人們生產生活離不開的一種自然資源。

我家老宅子門前就有我們村裡最大的澇池,我從小就是在澇池岸邊長大的。因此,對於澇池最熟悉了,小時候發生在澇池周邊的一些故事,至今記憶猶新。

對於澇池,《辭海》的解釋是,「澇池即水塘,我國西北黃土高原地區的一種蓄水設施,多開挖在路邊村旁,用以攔蓄地面徑流,防止土壤沖刷。澇池裡存蓄的水可供人畜飲用,還可灌溉農田。」

我家門前的澇池,是我們村裡最大的水塘。它建於何時,已無人能說清楚,只知道是祖輩上流傳下來的,屬於村裡的公共資產。它位於村裡三條街道的較低處,東西長約100多米,南北寬約五六十米,是一個中間低深、四周較為平緩的橢圓形圓錐體。澇池最深處可達4—5米,岸邊水深也有近1米左右。它的位置,決定了只要天上下雨,只要街道上有水流動,就會自動流進澇池裡,一點兒也不會浪費。雨水多的年份,澇池裡的水漲滿了,又會從東邊溢出流到村裡最低處的蘆葦壕里。既不會影響岸邊住家旳安全,又可以把大自然饋贈的資源充分利用。它的選址,充分反映了祖輩們認識自然、尊重自然、順應自然、戰勝自然的高度智慧。

由於我家門前的澇池面積大,蓄水多,因此常年碧水清波,不幹不臭,成為渭北旱塬上不可多得的一塊濕地水源。在我的印象中,只有一年由於天氣特別乾旱,半年多未下透雨,到四五月時,澇池乾枯了。生產隊便組織社員,把澇池裡的淤泥清理了出來,曬乾作為肥料使用,也使我們了解了澇池的形狀和深度。

澇池的作用巨大。過去,由於我們那兒乾旱少雨,靠天吃飯,井深達100多米,絞水不易,人們用水比較困難。因此,有的地方曾有「滴水貴如油」的說法。但是有了澇池水的補充,就很好的解決了人們的用水困難。人們洗衣淘草、喂豬飲羊,以至於修院蓋房、和灰和泥等,都可以用澇池水解決。就是後來集體化以後,生產隊喂豬飲牛、栽苗種樹、給莊稼打藥等等,都離不開澇池裡的水。

澇池岸邊是村裡最熱鬧的地方之一。澇池岸邊,楊樹、柳樹、國槐、椿樹等沿岸環繞,樹下生長著許多記不清名字的各色花草,自然風景優美。從春到冬,一年四季,洗衣的、淘草的、挑水的、飲牲畜的,絡繹不絕。還有那玩水的小孩、閒轉的老漢圍成一圈,更增添了澇池岸邊的熱鬧氣氛。你看:

春天來臨,冰消水動,花開葉長,楊柳青青,花香四野,蜂飛蝶舞,蛙聲陣陣,此起彼伏。男人們挑水栽種,飼養員趕著馬牛飲水,女人們岸邊舀水洗衣,構成一幅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美麗畫卷。

到了夏秋季節,澇池岸邊變成了村裡的娛樂場。男人們幹完割麥、碾場、揚場、務秋等塵飛灰揚的活計後,會在岸邊清洗擦拭,講究衛生;年輕小伙子更是把它當成天然游泳池,一個猛子紮下去,暢遊一番。清洗乾淨後,回家吃飯,一天的勞累全消。傍晚時分,人們紛紛拿著凳子,端著飯碗,坐在澇池岸邊吃飯納涼,聊天諞閒;女人們飛針走線,邊幹活計邊說笑打渾。聊誰家女子找了個好對象,誰家小伙子討了個心疼媳婦;比東家茶飯好,西鄰針線不錯;夸誰誰孝敬老人,誰誰教子有方等。家長里短,成了她們永遠說不完的談資。還有孩童追逐打鬧,偶而還有人吼聲秦腔,這時的澇池岸邊,真成了村裡人消暑納涼的活動場所。 這個季節,更是一些八九十來歲小孩子們玩瘋的時節。小伙子們三五相約,渾身脫得一絲不掛,從北岸四五米高的岸邊一躍而下,撲通一聲,濺起水花一片,人卻不見蹤影。三四分鐘後,才從七八米遠的地方冒出個小腦袋。游泳、鳧水、打水仗,玩得非常開心。互相比誰跳得遠,誰在水下潛水時間長。這可是小夥伴們互相攀比、炫耀的技藝之一。另一項自然是比誰游泳快,游得遠,游得花樣多。哪時也沒有什麼游泳圈、游泳衣,也沒有人專門教過游泳,都是從小耳聞目睹,在互相競爭中學會的。做為一個男孩子,不會游泳,會讓小夥伴們看不起的!沒有游泳圈,就把自己的褲子脫下來蘸濕,兩個褲腳一紮,提著褲腰轉上幾圈,再把褲腰一擰,猛地放進水中,就成了最好的游泳圈;游睏了,頭往兩條褲腿中間一擔,既淹不著,又挺舒坦,甭提有多愜意了。沒有游泳衣,把池底的烏泥往身上一塗摸,就是最好的遮羞游泳衣;不會游泳,比你稍大的哥哥,一個猛子鑽到你的腳下,順手一拉,到了水中,嗆上幾口水,他們看你掙扎著,稍作指導,你就學會最簡單的狗刨了。然後再給你教什麼背水游、踩水游、潛水游等技巧,不上半天,你就會游泳了,不怕水了,愛上水了。每天午飯前後要游,下午放學給豬拔草回來要游,晚飯後更是要游,這時澇池又變成了我們的遊樂場。

那時我最愛夏天,最喜歡游泳,也學會了幾種游法,但也挨了父親幾次打罵。記得有一次因為游泳,父親追打我。我邊跑邊脫衣服,一個猛子跳進水裡,從北岸潛游到南岸,冒出頭來向父親招手,順勢又遊了幾個花樣。父親看到我的泳姿,表情從驚恐轉成放心的笑臉。待他轉回家裡,我才從水裡上岸回家。到了晚上,父親對母親說,「娃會鳧水了,游得還不錯,咱們可以放心了」。拳拳愛子之心,如今想來,仍不免淚流滿面,不能自己!

到了冬季,澇池水結了冰,又有另一番樂趣。我們先是用碎瓦片,在薄冰面上打水漂,比技巧。待一場西北風後,冰面凍厚實了,又在冰面上滑冰。一人蹲下,一人在前抓住兩手,一人在身後推著,三人一組,滑冰追逐。跌倒一個,會滑倒一片。雖然凍得手臉通紅,但心裡卻快樂火熱,歡聲笑語,此起彼伏。有時都忘了吃飯上學,也免不了招來大人的責罵。這時的澇池又成了我們的天然滑冰場。

居住在澇池岸邊,那真是得天獨厚的風水寶地。不僅是家裡人喂豬淘草、洗衣挑水,方便輕鬆。還在於在這千年旱塬,守著這一汪泓水,空氣濕潤,清新怡人,猶如現在的濕地公園一樣。我家門前的澇池岸邊,父輩們栽植的幾株洋槐、國槐、楊樹等,長得粗壯挺拔,枝繁葉茂,比其它地方的樹木截然不同,小氣侯非常愜意,那時我也為此感到幾分自豪!當然這要感恩我的父輩祖宗,在此居家生活,福蔭後輩子孫。

後來隨著農村機井的普及,人們逐步用上了方便衛生的自來水,渭北旱塬上村民的用水困難成為歷史,澇池的功能也就逐漸完結了。加之村莊搬遷改造,村民逐步從地勢低洼處搬到了地勢平坦、交通便利的新街道,我家也於七四年搬離了澇池岸邊。到了八十年代中後期,澇池周邊的人們全部搬離,澇池則被人們完全放棄了,它也逐漸乾涸了,後又推平變成耕地了,澇池就從人們的記憶里慢慢的消失了。

時光飛逝,如今我也年老退休了。但是,小時候澇池岸邊的記憶,仍然揮之不去。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到澇池遺址走上一圈。四十多年前澇池岸邊的人物情景、舊聞趣事,回憶滿滿,歡樂滿滿,遺憾滿滿!

永別了,我的老家門前的大澇池!

2019年7日17日於青海樂都

作者簡介:張軍厚,男,1957年8月出生,陝西省楊陵區五泉鎮絳中村人(扶風縣原五泉鄉絳中村)。陝西師範大學數學專業畢業,先後在陝西省扶風縣絳帳高中、青海省樂都縣農業中學、樂都縣職業技術學校從事高中數學教學。中學高級教師職稱,教齡40年。從小喜歡閱讀文學作品,退休後開始文學作品寫作。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vudXD2wBmyVoG_1ZMLJR.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