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小的國民不能成就任何偉業

2019-11-13     知識圈app

英國思想家約翰·穆勒的《論自由》自出版至今,已陸續被翻譯為多國文字,成為了思想史上永恆的經典。

這本書的末尾寫道:

「一個國家為了要使它的人民成為它手中更為馴服的工具,哪怕是為了有益的目的,而使人民渺小,終將會發現,弱小的國民不能成就任何偉業。」

一本小冊子,何以在最後留下這樣肯定的宏論?

「明白」特邀著名法政學者、上海交通大學講席教授高全喜老師,為我們深入解讀穆勒的《論自由》。

01.新「政府論」

在高老師看來,穆勒是英國乃至世界自由主義思想,從古典過渡到現代的「坐標式」人物,他在導讀中說:

「如果要把西方從古到今的偉大著作,列出十本書的話,那麼穆勒的《論自由》必是其中之一。」

在穆勒之前的一個半世紀,英國通過1688年的光榮革命,建立起君主立憲制度,正式開啟了現代政治的新篇章。為了維持早期的英國現代民主政治,約翰·洛克在革命完成一年之後,著書《政府論》,向新生的英國政治提供理論支持。

高老師指出,洛克的《政府論》集中闡釋了「政府如何具有合法性」,其核心要義在於,人們需要構建一個契約性質的政府,將個人權利通過政府權利的正當性表現出來。

自此以後,英國現代民主政治逐漸發展成熟,洛克當年所主張的個人的財產權、生命權和自由權等也得到了較為妥善的保障。

但是,舊的問題剛剛解決,新的問題又接連湧現。

高老師分析道:

「英國歷史的新階段需要一個新的關於政府和人民權利的關係的論述。這個論述如何保障這個人的各種權利能夠實現,那就是需要一個新的關於現代政府的『政府論』。」

在這樣的背景下,穆勒的《論自由》應運而生。

《論自由》,作者:[英]約翰·穆勒,譯者:孟凡禮,出版社: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時間:2011年

高老師認為:

「洛克解決的是,政府如何在政治層面,確保個人的基本自由權利,他強調的是個人權利和政府的關係。」

但是,到了穆勒時代,更廣闊的社會領域產生。為此,「在社會領域中,個人權利如何充分發展而不再受到政府的控制,就變成了19世紀英國的主要問題」。

高老師總結為:

「洛克解決的是『構建』政府的問題,而穆勒解決的是『約束』政府的問題。」

02.消極自由與政府邊界

《論自由》共分為五個章節,穆勒首先從思想及言論自由著手論證。他認為,一方面,思想及言論自由雖然已經成為部分國家的政治道德,但實際上它們並不完全為人所理解;而另一方面,從思想及言論自由生髮而出的,在更寬泛的領域內對自由的理解,則能夠更好地引導人們的行為。

約翰·穆勒(1806-1873),英國著名哲學家,思想家和經濟學家,古典自由主義及功利主義的代表人物

高全喜老師指出,穆勒對思想和言論自由的闡釋,其實質是對人的個性化的追溯。因此,這與人們今天所理解的「自由」不同,並不是一種隨心所欲、為所欲為的狀態。也因此,穆勒的「自由」,要求人們「把握一個尺度」。

這個尺度表現在個人身上,後來的學者以賽亞·柏林(Isaiah Berlin)將它歸納為「消極自由」,進一步解釋就是:

「法不禁止即自由。」

高老師認為,穆勒的自由觀就是:在法律之下,人們的行為只要不對群體有「實質性」的傷害,就不應該受到壓抑,尤其是思想和言論。對此,高老師評論道:

「19世紀英國處在一個上升時期,是資本主義世界的領頭羊。如果大家都是安安穩穩地做老好人,社會就會失去生命力。因此,英國社會的發展是需要廣泛天才人物和個性人物去創造各種各樣可能,開闢更多新的領域,它必然需要這種消極自由。」

至此,穆勒在前三章,將他的自由觀闡述完畢。高老師指出,穆勒的自由觀是建立在他的政治理念之上。因此,他在給《論自由》最新中譯本所寫的序中就指出:

「洛克談的是政府,核心卻是權利;而穆勒談的是自由,核心卻是政府。」

當然,這裡的政府,已經被穆勒廣義理解為整個社會。

所以,穆勒闡述自由觀的終極目的,在於提出人們應該「約束政府」,限制「政府的邊界」。

對此,高全喜老師一針見血地指出:

「政府不是萬能的。」

也因此,他認為政府的職責應在於:

「為人們的消極自由制定規則,一方面要禁止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傷害,而更主要的還是要禁止政府本身去傷害公眾。」

個人的歸個人,政府的歸政府,社會的歸社會,這就是穆勒的《論自由》。

03.過去與未來之間

穆勒在《論自由》開篇即言,自由「遠非什麼新問題」。不過,從另一層意義上來說,只要人類存在,自由永遠在不同的階段以新的方式呈現出來,由此成為了一個永恆的「新問題」。

150多年前,穆勒的《論自由》從英國擴散到了歐陸,影響了法國、德國。甚至翻山越洋,影響了遠東的中國和日本。

1903年,《論自由》出版近半個世紀後,由嚴復翻譯的第一個中譯本《群己權界論》面世。

嚴復(1854-1921),中國近代著名翻譯家,啟蒙思想家,提出「信、達、雅」的翻譯標準

嚴復在序言中說:

「學者必明乎己與群之權界,而後自繇(自由)之說乃可用而耳。」

今天高全喜老師解讀的《論自由》,則當先發問:

「我們今天為什麼依然還要閱讀穆勒?」

兩代學人對於「自由」的求索,其實質還是對於國家現代化轉型中各種問題的探求。高老師指出:

「中國社會今天依然處在一個古今之變的轉型時期。」

而這個時期,恰恰就是從洛克到穆勒的英國已經經歷過的時期。所以,高老師說:

「我們迫切需要約翰·穆勒那樣的承前啟後的思想家,為這個極其複雜的轉型時代提供切中肯綮(qìng)的思想理論資源。」

因此,《論自由》不僅僅是思辨之作,更是審慎之作;不僅僅是反思歷史之作,更是解答現實之作。思考自由與權力的關係,是一個民族政治走向成熟的關鍵。

正如穆勒寫在《論自由》結尾的話:

「一個國家為了要使它的人民成為它手中更為馴服的工具,哪怕是為了有益的目的,而使人民渺小,終將會發現,弱小的國民不能成就任何偉業。」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u65TcG4BMH2_cNUgvNxJ.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