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隔離中等待花開:我以自己微小的視角,記錄我經歷的和我看到的

2020-02-24     新銳散文


題記:在2020年這個特殊的春節里,我以自己一個微小的視角,瑣碎地記錄了我經歷的,我看到的,和我想到的。

2020年國曆1月20,春節前夕,成都。

同事:聽說武漢的病毒有點凶哦,出門最好戴個口罩。

聽過,也就過了,沒往心裡去。

聽說的話,可信度大都不高。

1月22號,帶著豐富的年貨,我們開車上了回老家的高速公路。

年,春節,對於中國的老百姓來說,是大事。

1月23號,老家榮縣。

三代人聚集在母親處,團年。團年,高興,我喝了點酒,頭暈暈的。

外地回榮縣的同學發來信息:我回來了,聚聚?

怕同學笑話,都這個年紀的女人了,還喝成這樣,心裡還隱隱閃過,不是在鬧病毒嗎?結果,沒去。

兒子外婆家在縣城的西門,兒子奶奶家,在縣城的東門。晚上,從兒子外婆家回兒子奶奶家時,我覺得應該買點口罩,以防萬一。

做好自身保護,是人的本能。

西門的藥店,有N95的口罩賣,一個三十多塊錢,我覺著有點貴,沒買。

東門的一家藥店還有一次性醫用口罩賣,三塊五毛錢一個,我買了二十個。

「只剩五個一次性口罩了,N95,個都沒有了,這幾天,就口罩賣得好」

一個店員邊翻著口罩箱子,邊對另外一個店員小聲嘀咕著。

給公公婆婆說起病毒的事情,他們覺得,病毒,只有武漢才有,武漢離榮縣,遠著呢。

「說得不得了,你老漢才讓買了三個,我兩個,他只要一個」

我想那個時候,他們以為口罩都是可以反覆使用的,也不知道不同的口罩有不同的功效,更不知道N95是什麼。

1月24日,除夕。做年夜飯,貼春聯,掛燈籠,祭祖,一樣不落。眼裡,心裡,還都是年的味道。一直開著的電視里反覆播放有關病毒的新聞,讓我們知道,走親訪友,同學會,戰友會,這些往年必有的春節節目,今年最好取消。

晚飯後,一家人圍坐一起看春節聯歡晚會,邊看電視,邊在手機上發一些新年的祝福。朋友們在網上一致認為,今年看春節聯歡晚會的人數和認真度,一定都超過了近些年。

1月25日,2020年農曆的大年初一。我剛起床,就聽到妹弟的聲音:一夜之間,新增人數這麼多,確實有點凶哦。

我這才認真地關注起這場起初並沒有在意的病毒疫情上來。

武漢封城了。

鍾南山院士一錘定音:肯定會人傳人。

封,就是密封,是既進不去,也出不來,是隔離。

進不去,倒也無所謂,畢竟,那是病源區,是疫情最嚴重的地方。可出不來,就容易引起恐慌,誰願意與病源呆在一起。

可武漢是說封就能封的嗎?且不說武漢是一個有著千萬人口的省會大城市,歷史上從沒出現過封城之現象;也不說封城,會不會引起恐慌,國內國際會有著怎樣的反響;噹噹是春節這樣的一個節點,政府就得頂著多大的壓力,預估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下這樣的決心。

但生命高於一切,一夜之間,武漢,還是被無限,徹底地封住了。

隨著武漢的封城,賀歲檔電影被取消,全國各地博物館,圖書館,風景區,飯店……陸續關閉,凡是人可能聚集的地方,都被禁止了。

我這才開始詳細地了解新型冠狀病毒型肺炎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病毒,也順便重溫了下「非典」。

這一了解,才知這次病毒來勢之凶,傳染性之強,蔓延速度之快,都讓人始料未及。

「這病毒不會比非典更厲害吧?」

「肯定撒,哪能超過非典哦」

「非典」都挺過去了,這次的病毒 應該也很快就會過去的。

既然專家說了,這種病毒,目前沒有特效藥可治,唯一的辦法就是蝸居在家,避開傳染源,躲過潛伏期,如非得出門,一定要戴上口罩。

「口罩文化」這個詞就悄然在網上流行了起來,2020年春節也被網友們稱為「口罩春節」。

戴口罩,老年人,總是有些執拗的:我們這裡還沒有發現病毒感染者的嘛,即便有了,哪那麼巧,一會不戴,就染上了?如果真染上,那也是天意。

也是,公公婆婆都七十幾歲的人了,這輩子,還沒有戴過口罩呢。

沒戴過,自然不習慣。

人們對事物的接受過程總是從陌生到熟悉,再到習慣。

這次病毒事件,年輕人不但自覺戴上了口罩,還苦口婆心地勸說長輩們出門一定戴上,說既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他人。

這些80後,90後,00後似乎比我們更珍惜生命,也更容易接受新事物。

呆在家裡,對我這個已經過了風雨年紀的人來說,倒也沒什麼。往年春節,我大部分時間還是選擇陪在臥病在床的母親身邊。

可當你被告知,你只能呆在家裡,只有家裡才是最安全的時候,感受就大不一樣了。你會有一種被禁錮的感覺,且這種禁錮你還不得不自覺地接受。

因為誰也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活著,一切才有希望。

中國人喜歡熱鬧。當熱鬧被一種叫著病毒的怪物壓住時,心裡自然有些不是滋味,待不住不說,也會生出一些煩躁來,甚至還有人說:再悶幾天,我都要抑鬱了。

各種搞笑視頻和段子於是開始在網上流傳,其中有一個段子非常有意思:初一一動不動,初二按兵不動,初三紋絲不動,初四巋然不動,初五依然不動,初六原地不動,初七維持不動,何時能動?鍾南山說動才能動。

高手在民間,老百姓的創造力真是不可低估。

盼望病毒解除的日子,成了在家生活的最大願望。

跟中國人的春節類似,以色列也把新年視為最重要的節日。猶太新年假期里,一切公務、商業活動都會停止。新年,不僅包含了對新一年的美好祝願,也帶有對自己過失的審判和贖罪的含義。按照猶太習俗,新年這天猶太人要聚集在猶太會堂(猶太會堂與基督教教堂有很大區別),向神禱告懺悔自己在過去一年中的罪過,誠心的禱告之後,吹響象徵著對神敬畏的羊角號,「吹角節」以此得名。

春節的常態,並不是要告訴我們,這是春節唯一的狀態。

想想你有多久沒有這樣長的時間陪伴過家人了。你今天陪孩子的每一個細節,每一份快樂,和父母說過的每一句話,也許都是他們後面日子裡的甜蜜回憶。

想想你過去的這些歲月里,遇到的人,做過的事。有沒有對自己曾經做過的一些事情,後悔過?對你曾經傷害過的人在心裡說上一句對不起;對幫助過你的人,心存感恩;再對未來,做一些規劃……而這些,比起那些聚會, 燈紅酒綠,是不是更有意義?

再說,有多少人冒著生命危險,一直在「動」,才有了我們在家的 「不動」。

社區人員,志願者,警察,士兵,醫務工作者,超市工作人員,有了這些人不辭辛苦,不顧個人安危的「動」著,才有著我們的 「不動」。

我們有什麼理由如此煩躁,待不住呢。

我身邊的同學,有的大年三十都在上班,直到今天,也沒有休息過一天。

「上廁所能挨就挨過去,也得算準時間才行」

他們隨便一坐就睡著的身影,鼻樑和面部的紅腫與疼痛,你看到了嗎?

「不能漏掉一個人,一個一個排查」。

中國有十四億人口,用腳趾頭算一算,也能知道這是一個多麼龐大的工作量,你還有什麼理由不配合政府的工作?

從2020年農曆的正月初一到初七,我在兒子奶奶家,每天都睡到自然醒。起床第一件事自然是關注疫情,然後和家人一起做飯。午飯後,愛人用車把我和兒子送到兒子外婆家,晚飯後,再把我和兒子接回兒子奶奶家。

我長期臥病在床的母親,除患有各種老年病症外,還有著嚴重的憂鬱症和輕度的精神病,平時都是老家的哥姐在照顧著。趁此機會,我邊聽著母親的胡言亂語,邊給母親剪手指甲,腳趾甲,洗腳,擦澡,喂母親吃藥,吃飯,無數次抱母親到馬桶上,再抱回床里,蓋上被子。每次給母親洗第一次腳,我都會用手指甲,仔細颳去母親腳上厚厚的死皮。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心裡總有一種做一次少一次,也許有一天,就再也做不成了的擔憂。

1月28日,農曆正月初四,想到疫情不會是一天兩天就會結束的樣子,我覺得應該再去買點醫用口罩來備用。之前的20個口罩,即將用完。

可問遍了整個縣城,不管是N95還是一次性醫用口罩,再無一個口罩可買。

所幸,有家藥店告訴我,明早可能有口罩到貨,讓我早點去。

「可不可以給我留點,我先把錢付了」

「不行,如果每個人都這樣,對不知道這消息的人,就不公平」

我沒再堅持。

「明早幾點開門?」

「八點」

1月29日,農曆正月初五,早上七點我就到了藥店。

遠遠的,買口罩的人已經排了好幾百米。

看到大家有序耐心地排著隊,一時間,我竟然有些感動。

排隊的人群中,還不是人人都戴著口罩,也許是因為還有些人沒有意識到疫情的嚴重性,也許是因為沒有口罩可戴。

一個穿著皮大衣的女人,提著一個塑料透明袋從藥店走了出來。

「那麼大一坨,怕有好幾百個哦,沒有規定每個人只能買好多呀?」

「聽說沒有數量規定,哎呀,輪到我,怕都沒有了」

但是買50個以下的居多。

「一個人都買完了,人家戴啥子?夠用就行了嘛」

排了近一個半小時,我終於把40個黑色的一次性口罩,捏在了手心裡。

我把這四十個黑口罩迅速做了分配,姐姐一份,兒子姑媽家一份,兒子爺爺奶奶一份,我們自留一份。

2月1號,農曆正月初八,我得到超市去買一些生活必需品。

街頭,沒見到一個人,也沒有看到一輛車。走過「好香味」包子鋪時,我似乎看到了剛出籠的包子,正冒著股股的熱氣,而賣包子的老闆高聲吆喝著:包子,剛出籠的肉包子。

經過「天天見面」麵店時,面的味道撲面而來,撲面而來的還有四月的天,暖暖的太陽,收割的人們,風吹麥浪後的縷縷麥香。

「老闆,二兩牛肉麵,多加點蔬菜」

「好勒」

在「後山豆花」,幾個人找位置坐下來,一份渾漿豆花,一份涼拌豬耳朵,一份胡豆拌側耳根,再來一個爛肉粉絲,反正,飯店的飯,隨你添,豆漿,隨你喝,蘸水,隨你加。

「小妹,加點豆漿」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拖著大辮子,穩穩地把你的碗灌滿。

我曾如此熟悉的景象,如今都被緊閉的大門取代了。

超市裡,和我一共有兩個顧客。大家彼此之間保持著距離。隔著口罩,我和營業員打著招呼,心裡對他們充滿了敬意。因為有了他們,這城市,這裡的人們,才有了生活的保障。

拜年的人一天比一天少。

戴口罩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無疑,新型冠狀病毒型肺炎,對人類來說,是一種不期而至的災難,是人類與病毒之間的又一次較量和戰爭。

想到這次忽然而至的病毒,「偷襲」這個詞,不經意出現在我的腦海。而與 「偷襲」這個詞一同出現的還有《亮劍》中 「偷襲」的一些鏡頭和情節。「偷襲」成功,被 「偷襲」者付出的代價是慘重的。這次病毒「偷襲」人類成功,人類所能做的,就是處理好被「偷襲」後的一切後果,儘量減少損失,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疫情就是命令,布陣全民防疫。

整個中國迅速行動起來,人人都是戰士,誰也當不了旁觀者。

看著一天天攀升的數字,人們在和病毒賽跑,在和時間賽跑,與病魔較量。

「我必須跑得更快,才能跑贏時間,才能從病毒手裡搶回更多的病人」

武漢,疫情,感染的快速蔓延,急需醫務人員、急需藥物、急需病床、急需救援物資。

一切只為救人 救人 救人。

武漢缺什麼,全國人民就支援什麼。

一個優秀的民族不能沒有英雄,一個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沒有先鋒。

請戰,不計報酬,不論生死,用心心相印的紅手印,阻擋著病魔的前進。

物資來了,藥物來了,醫務工作者一批接著一批奔赴疫區戰場。火神山,雷神山,方舟醫院,在短短的時間內,就矗立在了武漢。

向病毒發起晝夜進攻的,不僅有科學家,醫生,一線工作者,還有超大規模的人民戰爭。地點,不分區域,人員,不分年齡,萬眾一心,眾志成城,只因我們必須贏得這場戰爭。

終於,病毒像一隻惶惶偷生的老鼠,又像一隻跑進了死胡同的獵物,跳著,躲著。

為了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政府做出春節的假期由一貫的七天延長為十天。

面對這場災難,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反響,各種角色也相繼粉墨登場。有散布謠言的,有想發災難財的,有捐資捐款的,還有不顧個人安危的各線工作者,災難面前,考驗著每個人的內心。

一些人在這次事件中,提出了「如果」,如果早發現,早封城,也許結果會完全不同。

李文亮醫生的去逝,更是把 「如果」推向了高潮。

是的,「如果」成立,一切皆有不同。

我相信提出 「如果」的人,都是愛國的,是居於一種情緒的憤慨。可在人與人,國與國,人與病毒的較量和博弈中,什麼才是最緊迫,最重要,最先要解決的呢?

大難面前,流言滿天飛時,我們是否更需要保持一份靜氣。

我相信,一切的真相,終會在時間中,大白於天下。

毛澤東主席說: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

池莉老師說:如果你不能為這次的疫情做點什麼,那麼閉上你的嘴,管住你的腿。

不信謠,不傳謠,不跟風,不說沒有根據的話,好好待在家裡,就是一種貢獻。

當然,在這次事件後,我們也要總結一些經驗教訓。比如,居安思危,防禦工作是不是做得還不夠;有些體系是不是還應該更完善一些; 「怕」字當頭,怕被隔離,怕被孤立的心裡,讓一些人隱情不報,造成更多的人感染,最終要為這個怕字付出沉重的代價。

2月1日,農曆正月初八,春節假期即將結束,我們開車上了成都的高速路。

路上,車輛極少,關卡處,則必須量體溫,登記車牌號和個人信息。所幸,這些我們都隨身帶著,身體也正常,一路暢通無阻地回到了成都。

可疫情在此時超過了我所有的想像,家裡電腦辦公,電話會,視頻會,成了新的開工模式。

民警一戶一戶上門,登記戶口簿,身份證,還有聯繫方式。

小區門衛,給小區的每一位住戶發了出入證。

菜市口,超市口,都有人專門量體溫,還要求每個出入的人,都必須戴口罩。

學生,則得等到疫情完全解除才能開學。

2月20日,農曆正月二十七,是全國抗擊疫情的第28天,武漢封城的第27天,國人禁足的第26天。

屋子外,陽光正好,我趴在窗台上,儘量把頭向外伸去,讓久違的陽光照在我身上多些,再多一些。

一束太陽光,跌落到我的房間裡。在那一束光里,有許多的顆粒四處飄浮著。我似乎看到了病毒正沾在這些顆粒上,開著冠狀鮮艷的花,而冠狀的邊沿,長著許多的刺,我剛一伸手,就被刺痛了。

我似乎還聞到了這花的味道,那種死亡的味道。

有人說,世界上最厲害的病毒和細菌是肉眼看不見的,也是你聞不到的,你能看見的只是病毒降臨後的結果。

那就是許多人在這些病毒中失去了生命。

生命如此渺小,又如此脆弱,我們得善待它。

我的身後,茶氣在陽光中升騰。當茶葉遇見水,當一片茶葉在水中散發著茶香的時候,我想到了一個人最美好的年華。

有時候,無聲的事物比有聲的事物更能觸動我們的心靈。

一陣風吹過,我下意識戴上了口罩,閉上了眼睛,似乎這樣,就擋住了所有病毒的入侵。

可我被告知,那40個黑口罩,有可能是 「歪」的。

氣憤,恐慌。

睜開眼,我忽然發現,花盆裡的茉莉花,已經有了新芽。

當燕子翻飛,風越過樹梢,雨落入草根,等到胭脂用盡時,桃花就開了。鳥兒們,追逐著,從一個山坡到另一個山坡,從一棵樹到另一棵樹,從一個枝丫到另一個枝丫,落到地上,沒入草叢中。

病毒之花,穿過夜空,氣味越飄越淡,終於,在春天的一個夜晚,開敗,凋謝,散盡了。

歷史的檔案里也許會這樣記錄:己亥末,庚子春,中國大地上,新冠病毒肺炎,染者數萬,眾惶恐。皆閉戶,萬巷空寂。幸醫者無畏,能者竭力,萬民同心,終勝。

作者簡介:衛鋒,女,70年代生,自由寫作者。寫過一些文,得過一些獎,情商智商都不高,但崇尚一個字:真。真人,真事,真感情。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reADeXAB3uTiws8KtFCW.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