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月前,我在北京的胡同里竄進竄出,就為了想知道在這個城市開重慶小麵館的究竟是怎樣的一群人,每個奮鬥在北京的胃,都被重慶小面慰藉過,做完那個選題。
內江牛肉麵
我在想,不止是重慶小面,在川東,每個城市都有一碗面,抓住了那裡人的胃,離開了家鄉,這碗面就化為了鄉愁。
「到內江那天晚上你想吃什麼?我好提前準備了。炒牛肉?兔子肉?牛肉麵?」
「牛肉麵吧……」
幾乎每次回家,我跟我媽之間都會進行一段這樣的對話。
離開四川以後,提起吃麵條,人們總有一種刻板印象——面就是北方拉麵。
7年前,我離開了四川內江的家,開始了在北方的生活。讀大學的時候有個銀川室友,那時候我們之間有個月經話題——誰家的牛肉麵最好吃。在西北,清真牛肉麵也算一道招牌了。後來我有機會去了趟銀川,她特意為我安排了幾頓拉麵,但仍舊沒有征服我狹隘的舌頭。
像這樣的家鄉街頭美食,誰都沒法說服誰。對於我來說,牛肉麵還就是內江的好吃。
走在內江城裡,開著麵館的街道上總能飄來燒牛肉的味道
「原來川渝的面也挺好吃的」,這個認知大概隨著 2014 年《舌尖上的中國》大火被普及了。今天的重慶小面占領著全國各個街頭,但聽口音就知道很多店老闆不是重慶人。除了重慶,在川東,幾乎每個城市都有一碗屬於自己的面,成都擔擔麵,宜賓燃面,雅安撻撻面……在內江,這碗面是牛肉麵。
在內江吃面,吃個味道
跟重慶小面一樣,牛肉麵是內江人的早餐。
光我念書的中學校門對面就開了不下5家麵館。那時候,學校上午第二節課下課會有25分鐘的休息時間,到了課間,沒吃早飯的同學就會走到校門口訂牛肉麵吃。
十年前,同學們手中最時髦的手機還是諾基亞滑蓋功能機,外賣App還沒出現。當時的麵館老闆到了課間就會守在門口,等著同學來點餐。那時候到了上午第三節課,教室里經常充斥著一股牛肉麵的辣椒油味兒,尤其是在冬天。
內江人吃面其實就吃個味兒。這也是整個川東麵條的特點。上大學的時候,我最喜歡跟銀川室友爭論吃面最講究的是什麼,她覺得是面的筋道,我卻覺得是麵湯的味道。
牛肉麵的哨子就是一道硬菜
這味道也是熬出來了。別看去店裡吃面,一碗面五分鐘就能端到你面前。但前期燒牛肉,熬麵湯也是道費時的工序。
內江牛肉麵製作原料
牛肉麵里的牛肉哨子本身就是一道硬菜。燒牛肉用的牛腩肉一般被切成一塊一塊的,切好的牛肉先要放在沸水裡煮,去掉血沫。然後是用熱油將老薑、大蒜、花椒炒香。
炒制牛肉
再將牛肉倒入鍋中,適當加入豆瓣醬翻炒,並加入料酒去腥,老抽上色。
燉制牛肉
之後再加水沒過牛肉燉煮,燉煮過放入包有陳皮、八角、桂皮等香料的調料包。大火煮開吼調成小火,慢燉3小時到牛肉軟爛。
燉好的牛肉
最後加入適當鹽,大火收汁。完成以上步驟,一碗牛肉麵最基礎的底料就算搞定了。
但一碗牛肉麵要想好吃,調料上還得再廢些功夫。小時候喜歡去麵館里吃牛肉麵,也因為店裡的面辣椒油香。家裡自己煉辣椒油,直接把油淋在辣椒麵上就好了。但店裡的辣椒油一般是加了姜蒜、桂皮、香葉等香料煉的。除了這些底料,面出鍋前,面碗里加入生抽、蔥花、韭黃和香菜。
香菜是內江牛肉麵的奇妙搭配
光調料就加了這麼多,口味能不重麼?但就是這重口味讓人戀戀不捨。
離開了,懷念的也不過一個味道
也因為這重口味彌補了麵條本身的不足。
在內江的麵館吃面,店家用的麵條是鹼面。這種面在南方常見,在四川,由於小麥的生長周期較北方短,小麥的筋道普遍較差。在製作麵條的過程中,人們會在麵糰里加入鹼,增強麵糰的硬度和彈性,這樣的麵條在煮的時候不那麼容易坨。
靠加入鹼來提升口感的麵條當然比不過天然筋道的北方拉麵。所以,內江這碗先天條件不足的牛肉麵,靠後天的調味取勝。有時候吃自家做的牛肉麵時,面吃光了,我還會加些冷飯泡在麵湯里吃,因為牛肉麵湯的味道實在太好了。
這樣的麵館,在內江街邊隨處可見
內江這座城市是什麼味道,你從這碗面里就能嘗出來了,因為它基本就是調料堆出來的街邊美食。而調料幾乎也是川菜的秘訣所在。在《老饕漫筆》里,趙珩就將川菜總結成「雖也有五味,濃淡各異,但總的來說是以鮮香,醇厚為特色,這中間作料起了很大作用。」
離開了內江,要再想吃到這麼香的牛肉麵就很難了。因為調料的品質、打料手法各地都有差異。這也就難怪內江出生的張大千燒得一手好牛肉了。一生漂泊各地的張大千在定居台灣後,最愛用內江的牛肉麵招待客人。他甚至自己有一套燒牛肉的秘方。在這個畫家那裡,鄉愁早就化作一道拿手菜了。
舌頭或許是人一生中最固執的部位,即使生活習慣,愛好可以隨著走過的地方改變,但一個人從小養成的口味一旦定型就很難改了。我和大多數身邊生活在外地的朋友一樣,回家以後火鍋可以不吃,但牛肉麵一定要吃,因為出了這座城市,想再吃到一碗正宗的牛肉麵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