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名士,自風流
魏晉長年戰火連連,其中五胡亂華時期是漢族文明受到的一次強烈衝擊。也導致了漢末以來兩百多年的儒學正統地位受到了挑戰,《周易》、《老子》、佛經等思想得到發展的空間,加上逢亂世、失道義、時事不可為,故而讀書人惟求獨善其身,自此興起游談之風引發了士人階層的思潮,長期被禮法約束了人性中的「我」開始覺醒,非俗禮的性情得到了釋放。
美學家宗白華說:
「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出現了『人的覺醒 』,魏晉人開創了中國的『《世說新語》時代』。」
今天我們就來聊一聊「魏晉名士之風骨」。
王羲之:露肚皮的東床快婿
東晉太尉郗鑒有個女兒,年方二八,名叫郗璿,字子房。生得人有人才,貌有貌相,郗鑒愛如掌上明珠。
郗鑒覺得丞相王導家子弟甚多,聽說個個都才貌俱佳,於是郗鑒希望能在王丞相家子弟中擇婿,就派門生送信給王導。
王導說:「那好啊,我家裡子弟很多,就由您到家裡東廂房挑選吧,凡你相中的,不管是誰,我都同意。」郗鑒就命管家,帶上厚禮,來到王丞相家。
郗府管家回到府中,對郗太尉報告說,王家的年輕人都很值得稱讚,他們聽說來選女婿,都仔細打扮了一番,面色莊重,只有一個青年在東邊的床上露出肚皮躺著,神色自若,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郗鑒聽了,立刻說:「就是他了!」郗鑒便來到王府,見此人豁達文雅,才貌雙全,當場下了聘禮,擇為快婿。這也是「東床快婿」的典故來源。
這個躺在床上的年輕人就是王導的侄子、後來大名鼎鼎的書法家、被後人尊為「書聖」的王羲之。
王子猷雪夜訪戴
王子猷是王羲之的第五子,居於浙江山陰。
一天夜裡,天降大雪。他半夜醒來,推開窗戶,命令僕人上酒,四處望去,一片潔白銀亮。
於是王子猷起身,慢步徘徊,吟誦著左思的《招隱詩》。
忽然間王子猷想到了戴逵。當時戴逵遠在曹娥江上游的剡縣。王子猷就即刻連夜乘小船前往。
經過一夜,王子猷才到了剡縣,到了戴逵家門前,卻又轉身返回。
有人問他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進去呢,王子猷說:「我本來是乘著興致前往,興致已盡,自然返回,為何一定要見戴逵呢?」
可見王子猷雪夜訪戴逵,至門前不入而返,是服從內心,乘興而來,盡興而返,不因一夜勞頓為累。
阮籍:禮法豈為我輩訂
阮籍,字嗣宗,誠為一代名士,學識淵博、才華橫溢。
一次,他嫂子要回娘家,按照禮數,嫂叔不通問,他不得去送行。可阮籍不僅設宴為嫂子餞行,還特地來了個十八里相送。旁人對此指指點點,阮籍白眼一翻:「孔孟禮教,與我何干?」
還有一次,鄰里一少女因病夭折,阮籍並不認識,竟跑到靈前大哭一場,直到哭爽了,才盡哀而返。旁人對此議論紛紛,阮籍白眼一翻:「禮豈為我輩設也!」
有一天,阮籍正和友人下棋。突然傳來母親死訊,友人敢緊停棋。阮籍卻一揮手說:「下完再說。」下完棋,他要過酒杯。飲酒二斗,舉聲一號,吐血數升。
給母親辦喪事時,他不拘禮法,照樣大塊吃菜,大塊吃肉。母親下葬之時,他又飲酒兩斗,大喊一聲「窮矣」,又吐血數升。
阮籍至孝,只是表現出來與常人不同,他用鮮血來灌溉蔑視禮法的「脫俗之美」。
嵇叔夜在《與山巨源絕交書》中,說:阮籍嘴裡不議論別人的過失,我常想學習他但沒有能夠做到;他天性淳厚超過一般人,待人接物毫無傷害之心,只有飲酒過度是他的缺點。
阮籍的謹慎,也表現在對待兒子的態度上。他的兒子阮渾長大了,氣度風骨和阮籍很像,也想效仿他的父親,阮籍卻不同意,他說:「(侄子)阮咸已經被我帶上歪道了,你就不要如此了。」這和嵇康託孤給山濤何等相似,父輩已然如此,還是希望孩子們能夠過正常的生活,任性放誕不是孩子們該學的做派,可見天下父母之心,皆為一體。
劉伶:醉後何妨死便埋
劉伶,字伯倫,他長相比較醜陋,且嗜酒放縱,有時喝醉了在屋中脫衣裸形,有人取笑他,他還理直氣壯:「我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褌衣,諸君怎麼跑我褲子裡來了?」
《晉書》里有一個很有名的典故:(劉伶)常乘鹿車,攜一壺酒,使人荷鍤而隨之,謂曰:「死便埋我。」
後世辛棄疾有「醉後何妨死便埋」句,曹雪芹的朋友敦誠也曾經這樣悼念曹雪芹:牛鬼遺文悲李賀,鹿車荷插葬劉伶。
阮咸:與豬共飲亦逍遙
阮咸就是阮籍說的那個被帶上歪路的侄子。
阮咸,字仲容。「阮咸」二字還有一個意思:一種樂器,就因阮咸善彈而得名。
山濤稱讚阮咸「清真寡慾,萬物不能移也」。
阮咸挺重情義,據說他和姑母的鮮卑族婢女有情,姑母本來答應將此女留給他,但離開阮家時又帶走了,這時,阮咸正在服喪中,他也顧不得許多,騎馬便去追,最終把姑娘追回來了。
阮咸和這個姑娘生的孩子叫阮孚,「金貂換酒」的典故就是說的阮孚。
這阮家都比較能喝酒,阮咸糾合族人一起飲酒,不用小杯用大瓮,有時候連豬也聞著酒味兒過來喝,阮咸也不在乎,直接與豬共飲。
陶淵明 :不為五斗米折腰
東晉後期的大詩人陶淵明,是名人之後,他的曾祖父是赫赫有名的東晉大司馬。
年輕時的陶淵明本有「大濟於蒼生」之志,可是,在國家瀕臨崩潰的動亂年月里,陶淵明的一腔抱負根本無法實現。加之他性格耿直,清明廉正,不願卑躬屈膝攀附權貴,因而和污濁黑暗的現實社會發生了尖銳的矛盾,產生了格格不入的感情。
為了生存,陶淵明最初做過州里的小官,可由於看不慣官場上的那一套惡劣作風,不久便辭職回家了。後來,為了生活他還陸續做過一些地位不高的官職,過著時隱時仕的生活。
陶淵明最後一次做官,是義熙元年(405年)。那一年,已過「不惑之年」(四十一歲)的陶淵明在朋友的勸說下,再次出任彭澤縣令。
有一次,縣裡派督郵來了解情況。有人告訴陶淵明說:那是上面派下來的人,應當穿戴整齊、恭恭敬敬地去迎接。陶淵明聽後長長嘆了一口氣:「我不願為了小小縣令的五斗薪俸,就低聲下氣去向這些傢伙獻殷勤。」說完,就辭掉官職,回家去了。
陶淵明當彭澤縣令,不過八十多天。他這次棄職而去,便永遠脫離了官場。
看完這些,你應該能大概明白魏晉風度是種怎樣的風度了吧?
不以俗禮為準則,強調個人內心的真實感受,舉手投足自由自在,瀟洒無比,同時又個個滿腹經綸,心地純良。
孔子至李斯300年學術思想為「平民階級之覺醒」,魏晉300年則是「個人自我之覺醒」,崇尚「清談」,以「無」為本,外求「無名」、內求「無累」,以明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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