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傳說,甘羅七歲時,他的祖父在朝中充任宰相。因其秉性耿介,剛直不阿,他充任宰相數十年,從沒有奉承過皇帝一回,也沒有因自己的私事而有求於皇帝,當然,更不會討好皇帝了。在甘羅七歲那年,皇帝臨朝議完國事,返回後宮途中,猛回頭朝大殿一瞥間,皇帝看見了甘羅的祖父甘宰相。這一回眸,正是:
回頭一瞥不打緊 從此惹出是非來
皇帝回到後宮,宮女上過茶,躺臥於御榻之上。便想,這甘老丞相隨我許多年,文韜武略樣樣具備,功勞倒也不小。可總沒當作滿朝文武誇過我,而總是說我東不夠、西不足,這長那短,好像我是宰相,他倒成了皇帝一樣。有時在朝中,他竟然倚老賣老地當著眾文武對我指手畫腳,全然不顧及皇帝我一點面子。這樣長此下去,叫我堂堂一國之君、萬民之主日後還怎樣做人呢?想罷了他的官,貶了他的職,又沒有真憑實據證明他違犯了那律那條,就這樣裝聾作啞不聞不問吧,又實在受不了這既說不出、又不能提的窩囊氣。思來想去,腦殼想疼了、肚皮想餓了,卻怎麼也想不出啥好的法子來。這時,內侍太監傳上了御膳,請皇帝進膳。皇帝此時哪有胃口,懶洋洋地舉起象牙箸,朝菜碟伸去。冷不丁地,皇帝在眾多珍饈美味的菜肴中,發現了一小碟油炒雞蛋。皇帝一見這雞蛋,頓使他疲憊地身心精神陡增,一個天衣無縫的詭異計謀,忽現腦際。真乃
千般苦思無良策 一蛋提醒有妙招
當夜一宿無話。翌日早朝畢,眾朝臣悉數皆散,唯有甘宰相落在最後,正要離去。皇帝一眼瞅見,叫道:
「甘卿家,請留步!朕有話說。」
「老臣在!請陛下講來。老臣洗耳恭聽!」
皇帝道:「甘愛卿,朕知道您胸懷雄才大略。多年來替朕把江山社稷治理的井井有條,使朕得以高枕無憂。可而今,朕雖日日佳肴美味、頓頓海味山珍,可是朕早已見貫不鮮。朕早聽人說,人要是一生中,能夠吃上兩枚公雞蛋,也不枉在人世間走一遭了。朕想,朕身為一國之君,萬民之主,說啥是啥、要啥有啥,何況兩枚小小的公雞蛋呢?朕就讓愛卿去辦這件事吧。朕想,愛卿一定不會令朕失望的。」
甘宰相一聽,心裡十分明白,皇帝這是故意給他找小鞋穿。他也知道自己的脾性,在朝為相數十年,從未拍過皇帝的馬屁,反而常常直言力諫,皇帝開始討厭自己了。想到此處,甘老宰相悽然地笑了,笑容里隱隱流露出一絲酸楚,心中自問道,這便是我衷心耿耿、一心為國為民操勞的回報嗎?
甘老宰相回至府中悶悶不樂,愁緒撓心。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日不思茶飯,夜不成寐寢。一連三天,粒米未進、滴酒不沾。搜腸刮肚、冥思苦想良久,無論如何都想不出能化解眼前劫難的辦法來。
小甘羅,甘老宰相的孫子。自小就聰穎過人,好學上進。這一天下學回來,走到爺爺臥榻前看望老宰相,他知道爺爺病臥在床已有幾天了。他有必要知道爺爺因何而病的。因此,他跪在床頭邊問道:
「爺爺,從前你身子骨那麼結實,從沒聽說有什麼病?怎麼這回突然病的如此利害呢?」
「甘羅,乖孫兒!爺爺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會生病呀!」
「不,爺爺哄我。你根本不是身上有病而是心裡有病。孫兒看得出,自那日爺爺早朝回來就病了,定是朝中出了啥事;再不就是爺爺有心事瞞著孫兒。快告訴我,爺爺!到底因為什麼事?」
「爺爺的乖孫兒,你去玩吧!爺爺沒什麼事瞞你。」
「不!爺爺。你定要告訴我,是什麼事使你如此為難?你不說孫兒便長跪不起!」說罷,小甘羅果然端著身子跪在爺爺面前,再不言語。
甘老宰相無法推託,只得將三天前散朝時發生的事,對甘羅如此這般全說了一遍。
甘羅聽完後,道:「爺爺!看來你真是老了。這點小事情,何必放在心上,待孫兒明日替你上朝,面見皇帝後,保你無憂,請爺爺不必掛懷,在家好好養病得了!」
次日,七歲的小甘羅身著老宰相的官服,頭戴老宰相的官帽,腳蹬朝靴。稚氣的小腦袋,在碩大的官帽里骨碌碌打轉,矮小的身體被朝服裹嚴,肥大的朝靴磕絆著一雙小腿,半截寬長地朝服,遠遠拖在身後地上。小甘羅這身不倫不類的衣飾裝扮,一路上招得官宦宮監、嬪妃侍女忍不住地偷偷竊笑。
一路上,小甘羅煞有介事地邁著官步,穿宮過院、越亭步榭,悠悠然進了朝房來在大殿。站立於眾大臣行列之中,顯得格外扎眼。不一刻,皇帝臨朝,瞟眼瞧見朝臣班中站著一個小孩,身穿朝服,小臉上毫無畏懼之色。皇帝一見,心中大怒,當下厲聲喝問道:
「殿下站立小孩,是誰家膽大小兒?竟然身著宰相官衣,冒充朝中重臣,難道你不怕犯下欺君重罪嗎?」
一聽皇帝聲色俱厲地大聲喝問。小甘羅並無膽怯之意,而是像平常在自己家裡一樣,好奇地瞅瞅兩旁肅然而立的文武大臣,然後邁步走向丹樨,微微躬身從容答道:「回皇上,小子不是別人,乃是當朝甘老宰相之孫是也。甘羅今日冒死身穿爺爺官服,前來頂替爺爺臨朝面君,無意斗膽冒犯龍顏,藐覷朝綱。實因小甘羅確有隱憂,無可奈何之時方作出此等不近人情之舉,乞皇上恕罪。恭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道:「姑且恕你少不更事冒犯之罪。有何隱情?如實道來。」
小甘羅應聲答道:「啟奏皇上。只因前幾日爺爺朝中面君回家之後,便得下怪病臥床不起,不能上朝議政。故而小甘羅冒死前來頂替爺爺,並向吾皇稟明爺爺患病之事。」皇帝心裡默念道,此乳臭未乾之黃毛小子,竟生得伶牙利齒,對答如流,真乃世所罕有啊!
思慮至此,皇帝有些驚嘆此子天賦奇才了。因此,他的聲音柔和了許多,板作的面孔也慈祥了許多。於是,皇帝耐著性子續問道:「那麼朕問你,你爺爺患何怪病?如實講來!」
小甘羅道:「實話說呢,爺爺並非患病,乃是坐了月子而已。」
此言一出,令滿朝文武禁不住哄堂大笑。文臣武將之中,竊竊私語的、交頭接耳的、翹指稱讚的、暗暗小甘羅捏著一把汗的各色人等不可盡敘。
此刻的皇帝一聽。剛剛有了一點溫和地面孔,忽又變得威嚴起來。只聽一聲怒喝傳來,道:「膽大毛孩!竟敢在朝堂之上胡說八道,當著眾臣,藐視王法,玷污聖聰;妖言惑眾,擾亂視聽。來呀,眾武士!將這不知天高地厚之黃口小兒,速速推出砍了!」這一突然變故,嚇得一殿朝臣膽戰心驚,各自都暗暗替小甘羅懸著一顆心。
此刻,小甘羅已將自己生死丟至一旁。只見他輪身掙脫兩個武士抓著胳膊的兩手。昂首挺胸跨前一步,一雙明啾啾的小眼睛盯著皇帝說道:
「陛下!小小甘羅一死不足惜,只是如此糊裡糊塗地便死了,不僅小甘羅心有不甘,若讓天下人知曉陛下不問青紅皂白,胡亂治於黃口小兒死地,於甘羅無損,反倒恥笑陛下昏聵。如皇上聖明,容甘羅問你一句話,若陛下地回答使甘羅心服口服,任由陛下處死無怨!」
「好!你問。」
「請問陛下?我說我爺爺在家生了孩子坐月子,有何不對?惹得龍顏大怒!」
皇帝聽問,尷尬十分。既不便當殿發作,又找不出適當的理由出來。只得佯裝動怒道:「無知小兒,死到臨頭,還敢信口雌黃巧言狡辯!好!朕就讓你死得明明白白。你不妨問問殿下滿朝文武,看他們有誰堅果大男人在家生孩子的事?」
一眾朝臣紛紛搖頭說沒見過。皇上又道:「甘羅!你還有何話說?」
甘羅道:「好!陛下。既然眾位大臣都沒聽說和見過難人生孩子、坐月子。那甘羅就要請問陛下與眾位大臣了,有誰?見過或聽說過,公雞下蛋呢?!」
這一問,可把皇帝問傻了眼。囁嚅了半天,都沒說出話來。此刻,健忘的皇帝終於想起前幾日,曾經給甘老宰相出難題的事來。懊悔自己身為九五之尊,其心胸肚量,卻如此扁窄,城府如此狹隘。只覺得阿諛奉承、獻媚讒言之詞聽來順耳爽心。卻不知忠臣良相直言進諫之詞,雖然逆耳,也是一番為國憂民、匡扶社稷的良苦用心啊!多虧小甘羅冒死為其祖父辯護,不然,險些為一念之差,失去朝中重臣、毀去國家一棟樑呵。思慮至此,皇帝終於明了此舉的前因後果。於是,皇上開金口啟玉齒,對殿前眾臣言道:
「朕赦小甘羅無罪!收回前幾日讓甘老宰相籌辦兩枚公雞蛋一事之成命。甘老宰相含辱受屈,除享原有奉銀外,另賞黃金千兩,以恕朕無故加害之罪。小甘羅冒死替祖父伸屈以盡忠孝,且聰敏伶俐、智慧超群;然此子尚還年幼,暫緩封賞。待甘老宰相百年老邁、無力臨朝從政之時,再行讓小甘羅孫襲祖職,受封領賞!欽此。」
五年後,甘老宰相一病難起,命懸一線之際,皇帝果然踐行前言,賜封剛滿十二歲的小甘羅為宰相,特許臨朝聽政。這正是:
有理敢見君王 無理難服婆娘
據傳,甘羅只當了一年多宰相,十三歲時便夭折了。原因是他太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