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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康盡歡的長篇小說，《肉與骨的先知》第9話。
【前情提要】
20xx年，全球肉類產量降低，肉類成為奢侈食物。負債的文藝青年孫白糖和帳面破產的商人王巧合想要試試在歷史上留名。兩人聯手想要改變世界，讓人們可以大塊吃肉！拼盡全力，在風暴來臨之前的一夜裡，他們吃下可其他五個同行同領域的負資產公司，孫白糖不得不和其中一家公司的掌控人結婚……
| 康盡歡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腦內小說俱樂部》等。資深媒體人，歷年來為《時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萬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九 我想吃掉你的排骨
全文約5200字，預計閱讀時間10分鐘。
西羅馬家用小區的整個上午都是非常熱鬧的，因為附近幾個小區的業委會聯合起來開闢的區域大早市，讓這裡在清晨時段成為了附近十公里內的重要民間商業區。
孫白糖知道跟自己閒聊的這些阿姨們，在某個方面來說，也是這一片的實權人物。只要有三五個阿姨肯支持你，最終就能串聯起方圓五公里內，數十個不同主題的老人團體和活動團體的聯絡網。而這些聯絡網中的阿姨和大爺們，又是這一片的眾多實權人物的血親之人，她們說話不一定能直接讓實權者言聽計從，卻足以讓他們不得不妥協。
孫白糖和阿姨們又寒暄了幾句，才回家去收拾。回到家裡，妹妹坐在她的臥室門口，左手裡拿著一碗豆漿，右手拿著油條，看到他回來，就說：「哥，你真是一夜之間發達了啊，我聽那個老頭的口氣，你好像做了件大事。而且你還瞞著我很多事啊？器官捐獻名單是怎麼回事？」
「生意上的事，你不用擔心，你哥哥現在也是市值上億的公司的老闆了。」孫白糖又開始說謊。
「我看電視上說了，A集團又開設了新的子公司，會讓牛肉降價，和你們的生意有關係嗎？」
「就是為了對抗他們，我們才能低價收購其他不敢和他們對抗的公司。你好好在家等我，我去公司和合伙人開會，應該……可以正常下班回來。」孫白糖擺出信心滿滿的樣子。
孫白醋看著哥哥故作堅強的樣子，輕聲說，「哥，別只是把我當成個病人，我也要去公司上班。」
兄妹兩個互相看了一分鐘，孫白糖只好點點頭，「好，我們安排好戰略和辦公室配套設備，下周，就讓你去上班。」
孫白糖給妹妹許下承諾，換好職業裝，出門去創業園。
路程基本還是和昨天的路程一樣，只不過，到了創業園門口，他看了看自己上了一天班的灰燕鷗餐廳，又扭頭看看創業園裡林立的辦公樓，心裡還是有些唏噓。
「孫總，我帶你去公司。」崔九站在傳達室門口，似乎一直在等他，他對著孫白糖招手。
孫白糖去和崔九匯合，由崔九領著進了創業園，進了無中生肉公司所在的辦公樓，到了七樓，來到了王巧合的辦公室。
「你才來，是看完了A公司的直播？」王巧合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堆文件。
「我是在為公司的運行做準備啊，我打算在我們小區附近的早市開始零售人造肉。」孫白糖坐在辦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崔九帶上門，退了出去。
「零售能賣出多少錢啊？我們要做的是整體整合，以及安撫投資人，還要拉到新的融資。」王巧合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桌上的合同，「現在，六龍都在咱們手上了，而銀行那邊按照規矩，也會在下午派業務經理過來，只不過……」王巧合頓了頓，「其他五家公司的行政部，今天上午也會召集重要幹部開會，下午就會把我們合併的消息傳達給銀行，顯然，銀行需要時間開會……」
「你就直說，我們能在銀行那邊爭取幾天時間吧？」孫白糖打斷王巧合.被銀行以及債主收走店鋪的過程，孫白糖是了解的。
「三天。銀行內部也要走流程，對合併後的六龍重新進行估算。」王巧合給出答案，「我們這三天內，想要把其他五個公司現有的二把手和要提拔的二把手，全部認識全，就要日夜加班了。」
「按說好的，你整合內部，我去跑銷售渠道，只要帳面有入款項目，銀行的評估也會加分的。今晚明早，能給我現有的庫存成品，以及今後一周內，不內部消耗而留存的成品數量嗎？」
「我現在能給你我們直接管理這家公司的產量預期，如果從今天開始，不把成品就行廢棄和二次處理，我們理論上每三天能產出100公斤成品肉漿。雖然我們實際運行的方式是等比例輪轉，實際產量是30公斤。其他幾家公司的產量，除了灰爺的公司，都比我們產量低，估計三天一個周期，六龍的肉類總產量大概在400公斤左右……」王巧合大概給孫白糖算了一下運營成本，每間公司平均每個月需要燒掉70萬，如果不是股票增值和技術新創新的專利價值，這幾家公司隨時都處在破產邊緣。
孫白糖越聽越覺得自己身上的肉疼，好像所有的器官都在準備打包跑路。
這時，崔九來敲門，敲了兩下，就連忙推開門說：「王總，不好了，有你一個前女友來找你算帳了？」
「啊？哪個前女友？」王巧合連忙回想，自己和誰分手分得不夠體面？
「我不知道啊，太多了……記不住。」崔九語氣里掩不住的幸災樂禍。
「王巧合！你給我滾出來！昨晚上你竟然不跟我說實話！之前分手的理由，你也肯定是騙我的！」那個女人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王巧合這才聽出是林紫熙的聲音，心裡多少鬆了口氣……還好，不是最難纏的那幾個之一。
孫白糖想起了南方那個女孩說過的話——王巧合在這個圈子的女公關之中是很出名的。孫白糖忽然有點擔心自己的妹妹……
林紫熙衝進了辦公室，除了崔九，根本沒有別人攔著她，想來大家也是習慣了。
「我們要迴避嗎？」孫白糖決定開溜，站起來，和崔九站在一起。
「你留下作證，兩個人吵架是吵不清楚的……」王巧合起身給林紫熙接了杯冰水，對林紫熙說，「你也是個記者，能不能坐下來，有話好好說？」
林紫熙坐了下來，瞪著王巧合，「你說，你昨晚是不是想自我了斷？找我是吃最後一頓晚餐？」
聽林紫熙這樣說，孫白糖也模糊想起了昨晚在灰燕鷗餐廳和王巧合吃飯的，原來是這個女人啊。
「我怎麼可能要自我了斷，你今天也該收到風聲了吧？我可是藉機吞下了六龍。」王巧合坐下來，故作鎮靜。
「呸！現在吞下六龍，除了債務增加，還能有什麼用！你明明知道A集團要來攪局了！A集團除了搞文娛，在其他商業領域，搞什麼不成功？」林紫熙好歹也是科技行業記者，對於這種基本的經濟走勢判斷的能力還是有的。
「所以說，你在記者行業一直不能出頭……」王巧合開始辯解。
林紫熙打斷了他的話，「你當時和我分手時，可是說了，你要娶一個能一起吃最後一頓晚餐的人，既然你是找我吃的最後一頓，我們訂婚吧！」
「我沒找你吃最後一餐！」王巧合嘴硬。
「你是誰？」林紫熙這時才想起孫白糖，她不明白，王巧合為什麼讓這個陌生人留下來作證。
「我是王總的合伙人，我們一起決定吞下六龍。」孫白糖一邊回答，一邊考慮，要不要送這對「亡命情侶」一個人情。
「你叫什麼？創過什麼公司？財務自由了嗎？你磕得動A集團嗎？」林紫熙提問的時候，特別冷靜平穩，表情也很輕鬆，完全是職業素質的體現。
「我叫孫白糖，做過幾家小店，不過，我未婚妻是上蒼保佑的南工，雖然我不是你們創業圈的人，但是，在流通消費領域，我還是有些門路的。」孫白糖只能先開始忽悠了。
「南溺水是你未婚妻！」林紫熙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
「所以，局勢沒有你想得那麼糟。而且，我們完成重組之前，外界到底對我們怎麼估值，你是個媒體人，你應該知道現在造勢多重要吧？」王巧合試著把林紫熙的注意力拉到正事上。
「那你們要給我些內幕消息啊，我在傳媒圈也是有影響力的，定福莊滿島光的稱號可不是白叫的。」林紫熙的注意力果然被帶偏了。
「沒錯，這個商業時代，科技的價值，不只是科學的價值，轉基因食品被打壓，綠色食品的鼓吹，都不過是商業宣傳攻勢而已，我們整合六龍，用液態肉對抗生體肉，這不只是兩種科學技術價值的對抗……你看，我這個開篇怎麼樣？」王巧合一副演說家的派頭。
「你說的都是虛的，能不能打動資本，不是理論討論……我們需要找到市場的痛點！以及你們的不可替代性！要形成行業閉環……」林紫熙甩了一堆網際網路創業用語。
「你們商量怎麼宣傳吧……我打算去清點一下商品庫存。你確定那些成品，都是安全可食用的吧？」孫白糖覺得開溜的機會到了，他可是很怕卷到男女朋友之間的爭吵里，尤其是這種前男女關係，更加麻煩。
「當然安全啊，每次投資人帶著貴賓或者媒體來訪時，我們直接從培養槽里拿出成品，現場烹飪成食品吃給他們看，可是非常有說服力的商業表演。我自己每個月都得吃兩斤。放心，我們的人造肉，絕對比大多數生販肉安全。只是，我們沒有肉類零售執照……」王巧合知道孫白糖現在其實幫不上什麼忙，他還需要時間來熟悉這個公司。
林紫熙也幫王巧合背書，「他們給那些肉芽用的培養液，同等重量的單價原本都比以前的肉價貴，放心吧，我們很多記者也吃過，絕對安全。只是現在沒有零售價值啊，貴，味道也不夠好，不夠彈牙，缺少脂肪。」
「這些你們不用擔心，我認識那些蒼蠅館子的廚師，能把老牛肉做得比初戀都嫩。我讓崔九幫我忙？」孫白糖邊向門口走邊問。
「帶他去吧，也讓崔九學學胡同商業。」王巧合知道孫白糖想溜，卻也沒辦法留他。
孫白糖溜出辦公室，看到崔九就在不遠處的辦公區坐著，就對他招招手，「王總許可了，你帶我去查成品庫存，我們準備做零售了。」
「哈！我們要出去賣肉嗎？還是賣給食品廠？」崔九迎了過來，「我們是就看本公司的，還是去新收購的五家溜溜？比如，上蒼保佑？」崔九這孩子真是頑皮。
「都跑一遍吧！我們要把所有的肉控制在手裡！我們要成為西羅馬早市的賣肉男子天團！」孫白糖舉起了拳頭，他可是很會給年輕人打氣的，咖啡店是有早操的。
崔九看了看孫白糖，很優雅地一笑，「我有點明白王總為什麼要和你合夥了，你真是樂天派啊。我先帶你看看咱們公司的展示培養槽，然後帶你去車間。」
無中生肉有限公司的辦公區域其實很大，作為一家科技創業公司，除了科研與生產部門，還有媒體部和市場部。位於創業園的公司總部，最大的一個區域是一個商業概念展示廳，其中有培養展示區域，培養區被隔離在透明圍牆內部，是高衛生級別環境，不過，不是無菌環境，因為理論上來說，未來的大規模生產是可以在日常衛生等級中大規模運行的。在培養區的外面，就有一個小型現代化廚房，公司自己有一個專門的崗位，就是人造肉菜型研究師，王巧合所說的每月都要發生的吃人造肉商業表演，就由公司的肉研師來主導。
無中生肉的肉研師也不知道是王巧合從哪裡挖來的，將近180的身高，光頭，連眉毛都颳了，塗了淡藍色的唇彩，緊身的太空衣風格廚師裝，雙臂肌肉有力，看起來雌雄莫辨。
「這是我們的肉研師，美食藝術家，倫敦聖馬丁學院未來味覺審美專業研究生，m87星雲老師。」崔九很認真地為孫白糖介紹m87星雲老師。「這位是孫白糖孫總，公司的新合伙人，主導了六龍的兼并。」
看著m87星雲老師，孫白糖對王巧合造勢的能力多了幾分信心，單單是這位肉研師，就很能震撼投資者了吧？
「m87星雲老師，您好，以後每次稱呼你都要用全稱嗎？」孫白糖伸出手。
「當然要用全稱，我既不是m，也不是星雲。握手就免了，廚師不握手。」m87星雲老師的聲音也是雌雄莫辨的煙酒嗓音。
「m87星雲老師，能給孫總做道肉研菜嗎？他有個零售計劃。」崔九對m87星雲老師說。
m87星雲老師看了孫白糖一眼，「現在就做零售？你們是真打算對抗A集團，還是學習水泊梁山，給自己被招安製造機會？」
孫白糖知道反問是沒有禮貌的表達方式，卻還是忍不住反問，「m87星雲老師你當初為什麼沒加入其他人造肉公司？」
「因為王總是個有趣的人啊，他用錢來衡量一切，不談情懷。」m87星雲老師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操作，他戴上手套，拿起一個備料盆。
「那這次王總也是拿錢衡量之後，做了這個決定，如果我們能幹翻A集團一次，我們自己就身價億萬了。我們是真的想對抗暴君。」
m87星雲老師笑著點點頭，「那就告訴王總，我這次依然支持他，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接受半年減薪。」
m87星雲老師留下這句話，進入培養間的中轉室，進行基本消毒殺菌，然後進入培養室，隔著透明有機玻璃外牆，可以完整清晰看到他的一切操作，就像粵式明廚的操作一樣。
他打開了多環室培養槽的一個環室，環室內的肌肉纖維一簇簇漂浮在培養液中，看起來有點像是金魚吃的線蛇，m87星雲老師用一次性撈網，大概撈了半斤左右的肌肉纖維，放入備料盆，然後關好環室蓋，把用過的一次性撈網拋入單向通過廢料桶，離開了培養室。
孫白糖湊過來，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人造肉。那些培養槽里剛剛撈出來的肌肉纖維粗細不等，還在微微抽動。培養液的味道是微微發甜的味道，看起來和炒菜勾芡的質感差不多。
「你喜歡吃哪種肉？肉排？肉丸還是肉片？」m87星雲老師詢問孫白糖。
孫白糖有點好奇，「我象試試肉排！我可以看你怎麼操作嗎？」他很想看看m87星雲老師的手段。
「沒問題，這些烹飪加工手段最終也是要教給消費者的，我很期待我的私人廚房開業的那一天。」m87星雲老師拿著備料盆向廚房區走去，孫白糖兩人跟在他身後。
把碎散的肌肉纖維加工成肉排的過程，其實很簡單。首先要有相關配料，那就是用玉米為原理製作的「模擬骨」，三種食用凝膠，包含緊緻凝膠，黏合凝膠，筋纖維凝膠，還有脂肪網。m87星雲老師就像做手工一樣，在十幾分鐘內，把那些人工培養肌肉纖維都「掛」在了模擬骨上，不鏽鋼案板上就出現了一掛小排。
接下來的操作就簡單了，不過是日常的煎炒烹炸。
m87星雲老師沒有做很華麗的菜式，而是做了一道非常硬的東北風格的蒜香排骨，配上一碗熱米飯。
熱油炸排骨，瀰漫出的香味，好像是能透過皮膚直接湧入五臟，胃液開始分泌，膽汁已經洶湧，血液泵向胃部，整個身體都在渴望這頓營養的吸收，大腦捨棄了聽覺的信號，閉上雙眼，用鼻子全力吸氣……
孫白糖覺得自己的口腔內已經流口水了……
「來吧，嘗一嘗人類的狂妄，比起移山填海那些水獺都會做的工作，代替自然去完成能量和物質的循環，才是凡人會被掛在火堆上燒死的最大理由！」m87星雲老師話裡有話。
然而，孫白糖和崔九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了，吃肉！
還有什麼比吃肉更要緊的事？
愛情？愛有什麼稀罕，有排骨好吃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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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康盡歡
題圖 | 動畫《大都會》（2001）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