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5號中午,一通電話告知:舅舅獨居的一樓小間敲門無人應,鄰居已經幾天沒見他進出,從中傳出的腐臭味一天比一天濃重。居委通知警察,警察聯繫我爸如是說。
我爸立刻把情況簡單地告訴我,讓我在家等消息,警察已經去現場的路上,待入室檢查。我進入一個空洞,被隔離被懸置。此刻,我媽正在旅遊的路上,按計劃是三天後到家。我外公外婆二十年前先後故去,他們育過四子活下兩個,我舅和我媽。在當時那個多子的年代,這家人屬於人丁不旺。
舅舅近兩年會在每周一上午去我媽那聊聊天,然後一起出去散散步,進入夏天以後他因為怕熱就宅在家中避暑,階段性不出門。夏季,也是我媽最忙的時節,她退休後一直帶著一個繪畫興趣班,幾次想停辦,出於家長的熱情延續至今,去年開始我周末也去幫忙,大半個暑假我們都把時間撲在上面。八月中旬暑假班結束,我去忙我攢了一個夏天的事,我媽赴同事之約出門旅遊。
半小時後,我爸再次跟我聯繫:人死了,腐爛了。他讓我先別把事情告訴我媽,眼下先要開死亡證,然後找相關機構把人從房間裡運走。鄰居已經怨聲載道。我爸讓我繼續在家等,暫時我幫不上忙,眼下他要先去我舅媽家,把情況告訴她和我表弟。
舅媽與表弟住在閘北。幾年前,舅舅被他們娘兒倆從住了半輩子的閘北家中趕出,投靠我媽,我媽幫他物色了一間老房子安頓下。舅舅性格懦弱、孤僻、無社交、零朋友,是個屢受欺負不敢作聲的老實人。工作時他在人群中孤獨,回家後在家庭中孤獨,我媽是現在唯一能陪他說話的人,緣於血親和少小成長的信任。他需要親情更慣於逃避,面對我也不自在。幾次去我媽家,正逢舅舅來串門,見我在場沒說上幾句就要匆匆離開,我邀他再坐下聊一會,他執意要走,我媽眼神制止我。待人走後,她說:「你在,他就不自在。」
「以前他還不會這樣啊。」
「老了更孤僻。」舅舅只當面對孩童的我才能舒坦,成年後,他覺得我們漸漸開始難以處於平等的地位。他覺得自己這輩子沒用現在又老,而我正立於時代,內心裡不會喜歡和這樣的人浪費口舌,凡有此舉必是施捨,他感謝但是逃避,特敏感於自尊。
舅舅年輕時在一家大型國有製造企業里看廁所,舅媽做油漆工後轉看浴室。他們當時結婚沒條件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上海閘北的貧民窟。後來有了我表弟,五個人擠在20平米的空間裡。夫妻倆經濟上實行AA制度,但是舅舅每月要向舅媽繳納一筆工資,比例不詳。此外舅舅負責買菜做飯,花費從工資自留部分出,雙方各洗各自的衣服。
婚後舅媽經常住回娘家,口頭上的原因是娘家離單位近。直到老宅拆遷,分進樓房,一家三口才長期住在一起。那時期,外公外婆先後到安徽投奔我媽,因插隊落戶與他們分別十多年的女兒。幾年後我們也舉家遷回上海,外公外婆又隔壁同舅舅舅媽住過一陣子,不久先後因病去世。
此前,礙於安徽與上海的距離,我們能見面的次數十幾年不過三四回。歷史的原因造成我對親戚都比較陌生。幼年某次暑假,我隨母回滬探親,舅舅陪我們玩了幾天。年輕的他話不多,更多是陪伴和嚮導。冰激凌、冷氣和動物園是我對那個夏天的印象。「安徽沒有的東西」和「舅舅所能提供的好處」通過幾天的陪伴匯總到「他」這個載體上。在返程的江申輪船上我大哭不止,撕心裂肺,不願舅舅離開。舅舅在一旁尬立,不知該用何表情,不知該說何言語,待我糾纏半天有所懈怠時藉機走向碼頭。在坐的旅客們都讚嘆這場面,說我長大後一對會孝順舅舅。很多年後我經常會在安靜時回憶這一幕,那樣的慟哭在我的成長中屈指可數。
待我們遷居回上海,我和舅舅的接觸才開始以年計次。我對他的需求早已不如當時,他跟我媽聊點柴米油鹽、父母子女,偶然問問我類似學習、理想之類可能他自己都無所謂答案的問題,來應對眼前的相處尷尬。有時,他會說說上海交通、城市現狀。在那個沒有網絡的年代,作為從小生長在這個城市的人,需要想盡辦法在交通上節省成本的社會底層,這可能是他除了聊柴米外唯一可以輸出價值、表達熱情的話題。
也是在那個階段,舅媽一度出現了精神問題,她總說單位里有人跟蹤她,聽見隔壁遭遇有人議論她。同事領導卻建議舅舅關注一下她的精神健康。問題持續了幾個月,她被帶去醫院檢查,服藥幾個療程之後逐漸恢復正常。家裡的分工模式依舊是她自己洗她的衣服,舅舅洗他的衣服、買菜、做飯、洗碗、上交部分工資。表弟的學習常年墊底,我們在安徽的最後一個暑假,我媽曾接他來接受功課督促。近距離觀摩,從我這個學渣的角度來看他的認知能力,已經低跌破了正常值。他後來念了技校,半賣半送地畢了業。之後表弟在家滯銷一年也沒找到工作,居委幫困給他聯繫了超市收銀,他隔三差五把活干砸,遭辭退;居委繼續幫困,給他聯繫在另一家超市生鮮區剁肉,乾了一段時間又遭辭退;居委第三次上門幫困時,衡量過家庭情況和個人能力,決定讓他吃低保。從此表弟專心在家喝酒、打遊戲、囤積脂肪。
曾經怕辛辣,愛甜食的表弟開始經常醉酒,他酒後抱怨自己的境遇,將之歸因於家裡陳舊的家具和入住至今房屋的毛胚狀態。他要扔掉舊家具,裝修翻新,除除晦氣,藉此給自己一個新氣象。三十多歲的表弟覺得自己需要結婚,那麼光有新裝修新家具不夠,還要趕走晦人晦氣。醉酒之後的表弟,覺得舅舅是那個帶來晦氣的晦人,屢次欲動手打人,語言驅趕,揚言要把他從六樓推出去。舅媽幫著他兒子,指責舅舅窩囊無能,始作俑者。
舅舅被趕出家門後,舅媽隔三岔五過來索要每月他需上交的工資份額。其時,舅舅已經因為在單位的日子不好過,接受了被以十萬的價格買斷工齡到退休。我媽說:他們驅趕你,打罵你,不如大家離婚算了。舅舅卻不願意,他覺得維持現狀至少有個人經常會來跑跑,還能說個話。反倒是有個階段,舅媽動了離婚念頭,天天催促,卻又不知如何操作。兩人曾推推搡搡跑到法院鬧辦離,也不知說了啥,被轟了出來,從此她便不再提。
娘兒倆開始在家裡囤積大量速凍食品,沒人做飯。聽我媽說表弟整天坐著打遊戲,一動不動,除了上廁所和吃速凍水餃。某日,表弟突然腦梗,好在程度不重。我問我媽,舅舅對此作何反應。我媽說:「他只當沒生過這個兒子,我也沒必要管他們。年輕的時候不在一起,住在一起的時候舅媽沒給他燒過一次飯,只在舅舅被菜刀切傷手後給他洗過一雙襪子找他收了十塊錢。那次,舅舅胃痛在床上打滾,讓舅媽去樓下藥房買一盒藥,舅媽進去轉了一圈見胃藥太貴,又空手上來了,叫他忍忍算了。他這兒子,喝好酒就要打他,要把他從樓上推下去。說句我當年沒敢對你外公外婆說的:你覺得他們父子長得像嗎?我還管他做什麼。」 出院後,我這「表弟」又恢復了速凍水餃和網絡遊戲。舅媽對這樣的飲食開始厭倦,想到了舅舅的好處,去他那兒想拉他回來。舅舅說:「我已經出來了。出來,就出來了。」
這前前後後,表弟又有幾次嘗試相親結婚,細節不詳,總之從來沒能有個開始。某天,從我媽那裡傳來一個消息,表弟結婚了!對此,表示不再管他們家事的老媽卻突然表現出少有的不滿,覺得這事不能不管。儘管表弟和舅媽從未善待過舅舅,但這件事同時也事關她和舅舅在當事人面前的起碼尊嚴。原來,表弟的結婚對象是我媽早在安徽的一個學生,受過我家的格外照顧:我媽是她班主任,曾無償對她進行一個階段的考前美術輔導,我爸也曾幫她解決過一段工作。婚後她隨夫來滬打工,如今小兒子面臨戶口問題不能留滬上學,夫妻二人便想到了我這個傻表弟。他們先是假離婚,後又不知對我弟弟說了什麼好話,哄騙他結了這個婚。那女人大我表弟二十歲,這事辦得似乎當我爸媽、舅舅舅媽都是不存在的。最終,我爸媽出面解除了他們這一紙荒唐婚約,舅媽也長出一口氣。我媽問表弟,她給過你財物的好處了嗎?回答,沒有。和你同房過嗎?回答,沒有。「婚後」來看過你嗎?回答,沒有。我問我媽,這事前後舅舅作何反應,她說舅舅只當自己沒生過這個兒子,這「兒子」曾要把自己從六樓推下去。
除腦梗和騙婚事件外,我表弟還酒後擺弄路人的摩托車,莫名其妙把車發動,撞在牆上。車主報警,表弟被拘留又附加賠款,我爸再次出面處理,把人撈出來。這些事情上,舅舅都沒有露面,他心中有無波瀾我們不得而知。舅舅在新住處遠離了這些麻煩,既省心又苦悶,他每周找我媽說一次話,又同時期待舅媽定時來上門要帳,好藉此換個聊天對象。作為聊天對象,舅舅是個令人感覺麻煩的角色,尤其在他老了以後。他知無不言,卻言之無物,一個內容每次重複。聊天,本該一來一往,只要我媽說一句,舅舅就開始反駁,讓她不知如何進行下去。舅舅反駁對方的每一句話,然後喋喋不休地開始把他從電視新聞里看到的內容,用他腦海里文革時期的政治觀消化一番,一邊稱頌毛主席一邊皺著眉結結巴巴地反芻出來。於此同時,舅舅在意對方的語氣和反應,他能聽得出對方是讚許還是敷衍。每次陪護式聊天完成,我媽要傷一波元氣,留一肚子壓抑自己慢慢消化或跟我講講。我媽和偶然出現的舅媽是滿足不了長期在寂寞中的舅舅那些訴說需求的,他獨自買菜、散步時也試圖找路人聊天,同樣的套路幾番對話下來,路人抄起手裡的東西要打他。舅舅於是放棄向外界求索。
如果不是我媽慪氣強求,舅舅身邊的衣褲鞋子基本沒有這個世紀生產的。被硬施好意後,他一定會事後用錢來清還這份好意,他是不能欠別人的,即便是親兄妹。於他而言這是尊嚴,是底線。那些後來陸續增加的新衣物,多數時間被擱置,直到某一件上世紀的產品褪色,出現明顯到他自己也無法接受的破洞才會被啟用。有時在路上,我遠遠看見舅舅在路邊緩慢地行走,像一塊搖晃著的灰磚。那年,我們想把房子小換大,缺二十萬到處借不到,舅舅知道後一次給填齊了。每次我媽去看他,帶著點菜肉瓜果,必定會得到錢償,他說他錢過不完,不知該怎麼用。我媽為防止自己被氣出病來,後來只收錢不理論。在舅舅走前,他曾透露過自己共有三十萬(一輩子)存款,花不完。
舅舅拒絕的不僅是這個世紀的衣物,體檢、空調、手機、網絡他更拒絕。他從來沒用過手機,包括諾基亞時代的機器。為了方便聯繫照顧,我媽多次好勸歹勸,徒生一肚子氣,撞一鼻子灰。90年代初,我還能聽到他給我們講講上海的交通地理,那時在我們面前他是上海通,有優越感。2000年後,時代的變化讓他的優越感逐漸消失殆盡,他熟悉的地方已不是當年的模樣,他了解的交通發生了革命性的改變。一個遊客靠一台手機可以暢行這個城市,他一個老上海卻不行。拒絕變化、拒絕新事物的性格讓他退守到自己的最後30平米的堡壘里。
今年早春天某天,我媽領舅舅每周一例行散步中帶他走得遠了點,無目的地進到了一個小公園。當時陽光溫暖,葉綠花香,舅舅突然喜歡上這裡,喜歡這種郊遊,他要求下周再跑跑上海類似的景點(若是我媽先行提議要帶他出遊,他定會否決)。於是,從附近開始,一周一次,那幾個月舅舅破天荒跑了很多地方,在這個曾經熟悉現又陌生的城市。五月的時候,舅舅又鼓起勇氣提議要去北京,想看看天安門和毛主席。這對他來說是開了此生最大的眼界,了卻一個心愿。那次過程中,舅舅依然是敏感、固執、沒有停止反駁。但據我媽說,整體遊玩下來他很愉快,以後還想來。我媽在陪行中全程自我調節,偶然罵他幾句。
六月底,我媽最後去看了舅舅一次,7月1號她的美術班就要開始了,我們都要開始忙碌。舅舅說他下周一就不來了,天開始熱了人不高興出門,等秋天到了再來串門。
他的秋天,沒有再來。
我爸已經帶著舅媽和表弟到了現場。我跟老婆也騎車過去。一路上我的心率不齊的症狀又開始了,腦子裡想像著很多畫面:想像那種腐爛的味道,想像那間屋子裡舅舅的此刻的形狀、顏色。猜測他的死因,勾畫已十多年未見的舅媽和表弟現在的樣子,分析我媽知情後的反應。我不知道該使勁登車還是要緩慢前行,讓這個現場出現得更晚一點。
經過那個熟悉路口,樓的盡頭,遠遠有一圈人圍在舅舅家門附近三三兩兩,指指點點。我們從後窗繞到前門,現場和人群突然就在眼前。門口一個老婦女帶著口罩彎腰打掃門口由驗屍機構留下的滿地一次性製品及外包裝,那些紙製品被沾在雨後的粘濕的地面,很不好弄。另一個人和爸爸站在一起,在手機螢幕里急切地翻找。我爸已是滿頭大汗。那個男人就是我表弟,這個角度看,後腦勺扁平。寸頭應該是他自己拿推子剃的,後頸兩側難以觀察的髮際延續部分躲開了剃頭推子,長到一寸多長向兩側撐開。目測表弟比我最後一次見他時胖了六十斤。彎腰掃地的那個婦女,經辨認是舅媽,老了佝僂了。我伸手同他們打了一個不太確定的招呼,沒有得到回應。他們在忙各自手裡的事情里。
周圍是各種竊竊私語,人群中能聽清一些話:「很多天了哎···哎喲,這個味道···周圍人怎麼過日子···王老師家兩個人腦子都不太好用。」 眾人的嘈嘈切切我能入耳,自己卻仿佛被一個氣罩隔離,世界和我關聯很弱,內部有幾個大氣壓。那個熟悉的門就在眼前,三米之遙,但形成了一個場,產生著斥力,使我無法近前。一陣微風,第一股濃烈的恐怖的屍臭沖面而來,無法想像,難以形容,這是我第一次的相關體驗。親人的遺體散發出腐臭,我腦海里只能調出他活著的面貌,高興也好,更多苦悶也罷,都是鮮活的形象。現在,要把這些形象和這種令人恐怖的氣味聯繫在一起,令人難以接受。我想知道舅舅在屋內的樣子,地上還是床上還是馬桶邊,腫脹變色的形態還是···門是掩著的,氣味濃烈。周圍的鄰居這幾天也是吃了苦頭。
我爸和表弟在一陣陣屍臭中不停地打電話聯繫運屍體機構,聯繫開死亡證明。電話里,皮球被踢來踢去,弄到很晚。那扇門,最終我也沒有進去,我爸也沒有進去。母子倆進去了,裡面有遺物有證件,必須要拿到。還有存摺,對於他們這也很重要。據他們說,人在床上,發黑了,上身赤膊,穿著短褲。屍檢報告上指明死因只有五個字:非鈍器致死。屍體經不住再存放,第二天先行火化,追悼會預安排在火化之後。她們隔天又來清理,居委會繼續接到投訴,氣味還是大,經久不散,仿佛人還在裡面。
追悼會前一天晚上,我媽結束旅行回家。我和我爸提前到家,將簡單飯菜擺好。我聽到開門放包聲,沒敢照面。我問我媽累不累,她說還好,口氣比較輕快,然後說說路上的一些不順和趣味,也都是笑談。然後我們吃飯,我們聽她繼續說旅遊見聞感受,只吃不做聲。
飯後,我媽靠在沙發上,繼續講旅遊的事情,還兩次提到舅舅:這種情況下,舅舅那肯定要如何如何。我聽我媽說著,我爸把碗筷拿進廚房後回來。
三人無事同在一處燈光下,我醞釀了片刻,說:「我們想跟你講一樁事,聽完你要自己要調節。」
「什麼事情?」我媽見我們表情少有的嚴肅,也坐直了。
「舅舅沒了。」
「舅舅沒了?哦,舅舅沒了。沒啦?」我媽叨念著愣了三秒鐘,回過神過來。然後我用最簡練的語言,把情況迅速介紹完畢。我媽雙手扶著眼前的方凳子,前後搖晃,拇指反覆摳飭著面板。
我伸手搭在她肩上,她晃開,說:「我沒事。」
然後加重語氣說:「他活該!我追悼會不去,你也不要去,你(我爸)也別去。要去就你(我爸)代我們去。現在這家人徹底跟我沒關係了。你舅舅也活該,結束了也是好事。他太不聽話,聽人勸能再活十年。68歲,你舅媽以前詛咒過他活不過父母的年紀,現在她咒到了,我去幹嘛!稱讚她嗎?你們也別去,人死掉做一切都是假的。活著要好好活,活人要對活人好一點。」
之後,我媽是一長串對舅舅的數落埋怨和回憶,對他生前一次次拒絕拒絕至親人的善意和幫助的憤恨,對他拒絕變化、頑固自棄的憤怒。她慶幸事情發生時自己在旅遊,她只想關心舅舅,如果可以搶救,她會全力嘗試,如果舅舅癱瘓,她要天天去照顧,但她不要看死人,死人不是舅舅,二者之間沒有關係了。她也不要看那母子,都沒有關係了。
人死:
體循環停止,臟器不再向各處供能,大腦化學反應結束,認知活動終止,恩怨、苦樂、榮辱、懷念或期待一筆抹銷。那些上個世紀的衣物,結束了各自的使命。舅舅陸續向大自然借了68年由各種元素構成的反應工廠已在爐火中被拆解成水分、氣體和固形有機物,大部分還給大自然,在我們身邊,這個城市上空,在地球大氣層中循環。那個夏天,那個在江申客輪上突然轉身的背影,跨過懸梯,消失在碼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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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首發於公眾號:之舟應玉
原文標題:舅舅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