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程序
清涵做了兩個決定來讓自己單調的生活起點兒變化：一個是申請到市圖書館做志願者；另一個是，終於在網上租了一個在線女友，算是結束了自己多年的單身生活。
清涵在圖書館裡乾得很賣力。三個小時的體力活兒，他經常一個人就搬空一整排書架，還能抽出時間坐在地上看會兒書。
「圖書館的書都很好看。」
這是清涵發給阿雅的第一句話。阿雅就是他租來的在線女友——清涵能斷定，她不是人，而是聊天程序。
「你在看什麼書？」
「一本破詩集，只剩一半。萊特昂·布蘭朵，聽過嗎？」
對方回復得很快：「沒有。我只讀過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
「如果一排書架上有一千本中文書和一千本外文書，我每次借走五本中文書和兩本外文書，你每次借走兩本中文書和五本外文書，假設我們看書、還書的速度一樣快，那當我第四次借書的時候，剛好借到你看過的書的機率有多大？」
清涵把這道題發給阿雅。
「我的數學很差，你一定要我說答案嗎？」「不用，我就隨便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男生？」「有相同愛好的吧。」「那你的愛好是什麼？」「我喜歡讀詩。」「可是你都不知道萊特昂·布蘭朵。」「他太小眾了。這不能怪我呀。」「那你可以做好功課再跟我談，對吧？對你來說，這不算難事吧？」
「不算。」阿雅回答。作為一個程序，她自然不懂話里的諷刺。
孤獨的尋找
清涵拿出那半本詩集，翻到最後一頁，拍下上面的句子發了過去。
或許辨不清日升日落
或許看不到流雲晚霞
不知道耳邊溪流，咫尺可達
不知道天地浩瀚，人間喧譁
阿雅看了很久。或者說，聊天程序分析了很久。
「他是一個盲人嗎？」「是的。」「我總覺得這首詩不完整，後面應該還有吧？」清涵看著被撕破的殘頁，搖搖晃晃：「可能有吧。」「我想看看後面是什麼。」
清涵借著在圖書館整理書架的機會，一個縫隙一個縫隙地找過去，但最終還是徒勞無功。
「你每天工作到那麼晚，不累嗎？」這句話在手機里擱置了兩天，清涵一直沒有回覆。
「關你什麼事。」他按下「發送」鍵，然後就有些後悔。程序雖然沒有感情，但想必也會模擬出女性受傷的姿態。
果然，阿雅回覆：「你怎麼這樣說，我是關心你啊。」「我心情不好。」「為什麼呢？」「因為孤獨。我身邊都沒有活人。」「不是有我陪著你嗎？」
「你只是一個裝在手機里的聊天程序。」清涵敲出這句話，卻終不忍發送。
毫無頭緒地找了一個月之後，他終於引起管理員的注意。「年輕人，你在找什麼書？」
清涵將手裡的詩集晃了晃：「這本書的後幾頁。」
管理員接過去看了看：「這書有些年頭嘍。萊特昂·布蘭朵，之前有一個姑娘也來找過呢，叫什麼……」
清涵不耐煩地打斷他：「你到底知不知道？」
「這本書是跟六七十年代的舊書放在一起的，你去那兒看看吧，四樓。」
清涵蹲在地上，從最底層找起，手指一個書脊一個書脊地划過去，碰到比較厚的大部頭，還要抽出來抖抖書頁，盼望著能有什麼驚人的發現。
好在，在這枯燥的過程中，阿雅會不時地和清涵說幾句話。
「我也在幫你找哦。」
如果利用伺服器強大的運算能力，在整個網際網路上找出一本已經絕版且小眾到幾乎沒人知道的詩集來，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的，謝謝你。」
她的回答
清涵終於打算放棄了。
管理員看著筋疲力盡的他，打了個招呼：「找著了嗎？」
他搖搖頭。
「剛剛有個姑娘借走了一本地方志，背後好像貼著幾頁紙，有點兒像詩。」
「她走多久了？」
「大概五分鐘吧。」
清涵轉身就跑。管理員在身後大聲補充：「傘是墨綠格子的，墨綠格子！」
清涵踩著樓梯衝下五層樓，冒雨狂奔，一路朝地鐵站跑。雨滴掛在眼鏡片上，他看不清路面和車流，踩起的雨水濺在路人身上，惹來一路罵聲。
那個問題——兩個人借到同一本書的機率到底有多大？清涵跑得越來越快，「撲通撲通」的心裡沒有答案。
地鐵站里擠滿了人。清涵的眼鏡蒙上了一層水霧，他取下來在衣服上擦拭。順著人群挨個兒看過去，墨綠格子，墨綠格子。
手機響了。
「我找到那幾頁了哦。」
「你在哪兒？」清涵手指發顫，喉頭髮干。
收到的回覆是完整的詩：
或許辨不清日升日落
或許看不到流雲晚霞
不知道耳邊溪流，咫尺可達
不知道天地浩瀚，人間喧譁
但我知道
星河在上，波光在下
我在你身邊
等著你的回答
原標題《回答》
摘自《故事會》校園版 2022年 4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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