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說童年生病是一種享受,有人會不可思議:生病的回憶很幸福

2020-01-08   新銳散文


如果我說童年生病是一種享受,有人會不可思議。

童年生病除稍感不適外,幸福占多數。不像現在哪兒不舒服馬上就胡思亂想,想得心驚肉跳,汗流浹背,胸悶氣短,眼前光明頓時不在。那時生病,特別是我們這些頑皮的傢伙,還沒有死亡的恐懼概念,又難得父母的關愛和呵護。他們一邊指責我們又喝涼水了,不穿衣服了,一邊又積極地找醫生,抱著打針,看著吃藥,然後單獨做點類似部隊的病號飯吃。夜裡還不時地起來用打過我們的手輕輕地在我們的腦門上撫摸,代替了溫度計。溫柔的手掌似乎能拂去一切痛苦,片刻又給我們蓋被子。寵愛備至了,就有點不好意思了。


我的外奶奶是一個偉大的女性,她的丈夫也就是我外爹在四十來歲時因肺癆英年早逝,她帶著三個孩子苦苦煎熬,待他們都成家立業後,她不隨兒女享清福,獨守三間草屋,八十高齡還種一畝自留地,還下湖割草拾麥穗,種菜養豬養雞,收穫以後送給兒女。我的童年就像一條狗一樣跟隨她左右,在她身邊長大,母親本來是想讓我陪伴外奶奶,打發她的寂寞,照應她的生活,卻因為我頑皮常常惹她生氣,很少使她有平靜的時光。寂寞是打發了,只是她照應了我的生活。唯一可惜的是,她不會說故事,否則我也可能成為作家。

一次我在她家生病了,對於我土匪一般的胃口,突然見了飯像婦女妊娠似得一點反應也沒有,是太意外了,著實使外奶奶驚嚇不已,摸著我腦門(都是摸著腦門)自言自語道,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看你媽媽會怎麼待我啊。門旁的寡婦大漢子說,買點大黃熬給他喝,八成是吃頂食了。

天色微明,外奶奶在門前的楝樹下用三塊磚頭擺成鍋灶,上面放一個瓦罐,裡面是大黃。晨露濕重,樹木草葉水洗一般,瓦罐下的草只是冒煙不冒火,外奶奶就趴在地上吹火,煙燻火燎,熏得她眼淚簌簌,燎得她頭髮吱吱響,蚊子在她全神貫注燒火時撲上來叮咬,她沒有一點感覺。


不一會藥味飄了出來,鼻子都能感到苦的要死,外奶奶把藥水倒進碗里,那藥水醬油一般,不熱不冷時外奶奶喊我起床,敬神一樣地禱告著:乖乖,聽話啊,不要品味,一口氣喝下去,喝了就好了,天亮了,外奶奶攤油餅給你吃。我一口氣把藥喝下去,她趕忙拿出蔥白和幾個糖塊,說,好乖乖,能幹,快,過過嘴。好像我立了大功。

生病的回憶是幸福的,那種無私的,偉大的愛,天底下找不到第二,那種溫馨純粹的情是野獸都能被馴服的,都知報恩的。外奶奶去世時我還上初中,生病時我沒有喂她一口水一口飯,她睡在那木板上一個月沒吃沒喝,也說不出話來。她最後一句話是告誡我母親——二子大了,不要動不動就打他。可我這種人不打又不行。

她離開我們快四十年了,我經常夢見她。我每年清明、春節都去看望她,給她送點「錢」和食品。

作者簡介:許衛國 江蘇泗洪人,編輯記者 文藝編導、 文旅策劃、文化管理。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戲劇家協會會員、中國少年兒童文化藝術基金會特約作家、中國鳳凰智庫專家組成員等;江蘇衛視有專題報道;曾獲得國家、省、市多種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