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每周日的奇情專欄時間。
最近,一張我國離婚率的統計圖表在網上流傳。
近二十年,離婚率不斷增長。
年份順序從右往左,很是彆扭
如今,我國已經成為世界上離婚率最高的國家之一。
但事實上,離婚率只能反映一部分情況。
當下中國,許多婚姻關係早已經如履薄冰,矛盾重重。
只是受到一些因素束縛,如顧及孩子成長等,而沒有選擇離婚。
這不禁讓魚叔想到一部尺度大膽、情節震碎三觀的美國電影。
表面上,是完整平和的一家人。
暗地裡,卻是各種偷情、出軌的勾當,甚至還大搞「換妻遊戲」。
到底是怎麼回事?
今天的情慾專欄,咱們就來聊聊它。
《冰風暴》
The Ice Storm
這雖然是一部美國家庭電影。
但導演卻是深諳東方家庭的李安。
許多人看完這部片,都驚呼李安的水平了得。
作為一個中國人,可以把美國七十年代的故事還原得如此到位。
1970年代,美國社會正經歷著一個離婚率飆升的階段。
當時,政局動盪,社會問題頻發,解放思潮不斷衝擊。
無數的社會矛盾,滾入一個個小小的家庭里,積聚成難以和解的精神危機。
宛如一場場凜冽的冰風暴,考驗著人們的傳統道德與個人信仰。
如此一部電影,與李安早期的作品風格大相逕庭。
《飲食男女》
拍攝本片之前,李安剛剛憑藉《理智與情感》問鼎金熊獎。
加上此前的「父親三部曲」,其電影中的細膩、溫情、美好深入人心。
而《冰風暴》的上映,卻將這層濾鏡徹底打碎。
即便是李安的影迷,也很難接受片中的冰冷與猙獰。
李安曾直言,這是他最滿意的一部電影。
魚叔26年後再回看這部影片,也愈發被其中的戲劇張力所震動。
女主伊蓮娜,是一個中產家庭的主婦。
她與丈夫班傑明結婚17年,育有一兒一女。
在外人看來,二人是模範夫妻。
他們的日常娛樂,就是輾轉於各式聚會,接受朋友之間的誇讚。
某場宴會上的一幕,卻讓伊蓮娜坐不住了。
由於失手打翻酒杯,班傑明被弄濕了褲襠。
一旁的女主人珍妮,卻搶先一步幫忙擦拭,觸碰著班傑明的私密部位。
珍妮全程面不改色。
但正是這份自然,令伊蓮娜起了疑心。
從那以後,伊蓮娜開始留心丈夫的日常。
很快,種種蛛絲馬跡似乎印證了她的猜想。
比如,丈夫總會在下班後早早洗漱,並直接睡去。
再比如,他身上的須後水味道不同以往。
伊蓮娜尚準備按兵不動,丈夫卻不打自招。
某日,他氣沖沖地將女兒帶回家。
說他在珍妮家的地下室發現,女兒正和珍妮的兒子抱作一團。
伊蓮娜聽後,對女兒所作所為毫不在意。
強壓著怒氣,質問丈夫為何會出現在珍妮家的地下室。
得到的,自然只有拙劣的謊言。
丈夫出軌坐實的那一刻,伊蓮娜心死了。
但礙於當晚還有一場聚會,夫妻二人並未徹底撕破臉皮。
裝作和睦的樣子,維持所謂的體面。
聚會的一個環節,卻讓伊蓮娜始料不及。
主人提議,舉行一場鑰匙派對。
這一遊戲,在當時的美國中產社會甚是流行。
參與遊戲的男人將車鑰匙放如一個盒子,等到晚上再讓女人抽取。
拿到誰的鑰匙就跟誰回家,共度那個夜晚。
說白了,就是大型換妻遊戲。
伊蓮娜早就摸清了丈夫的算盤。
他一定會事先在鑰匙上做記號,好讓珍妮挑選。
借著遊戲的名義,大搖大擺地偷情。
遊戲的進展果然和預料中一樣。
互相抽中的男男女女們,結伴離開了大廳。
即便是互相看不上的組合,也大方地接受遊戲規則。
待到珍妮出場,伊蓮娜已然面如土色。
然而,珍妮卻出人意料地無視了班傑明的鑰匙。
反倒是班傑明醉意上頭,猛然上前挽留,結果重重跌倒。
珍妮只是漠不關心地看了一眼,徑直拉走了匹配的男人。
派對的最後,屋內男女悉數離場。
伊蓮娜成為了最後的女郎,要在兩把鑰匙中作出選擇。
一把屬於自己的丈夫,另一把則屬於珍妮的丈夫。
片刻猶豫後,伊蓮娜選擇了後者。
正如前面說的,溫情是李安電影中一以貫之的基調。
但細細扒開,其實都藏著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就像《喜宴》中,他對家庭做的解構。
深入血液的父權思想和文化習俗,叫每一個人都難以脫身。
但在西方倫理觀的衝撞下,東方家庭的傳統「孝道」已經岌岌可危。
這種反思也延續到了《冰風暴》中——
套用了東方的家庭觀,剖析西方中產的家庭危機。
由此塑造出的,是一個無能的丈夫。
片中的每一位男性,都面臨著嚴重的中年危機。
珍妮的丈夫,在整場換妻遊戲中一直畏畏縮縮。
在與伊蓮娜的短暫親熱中,也暴露了他的性無能。
至於伊蓮娜的丈夫,也沒好到哪去。
在家中,妻子厭煩了他的誇誇其談,總冷眼相待。
孩子熟睡後,他的性請求也被妻子駁回,只能識趣地側身躺下。
出軌被識破後,他仍結結巴巴地不敢承認。
那一副怯懦的無賴相,使原本抗拒「換妻」的伊蓮娜,索性接受了遊戲。
夫妻二人,已經到了相看兩厭的地步。
「我寧可跟別人說話」
即使在搞外遇時,他也是個差勁的對象。
每每性行為結束進入賢者模式後,總愛喋喋不休。
說的都是公司里的瑣事,如高爾夫社交、公司裁員、降薪等等。
仿佛要把沒機會向妻子發的牢騷,一股腦傾吐出來。
直到珍妮同樣不堪其擾,直白地打斷他。
她需要的僅僅是短暫的肉體歡愉,以此來解脫煩悶的家庭生活。
「我不需要第二個丈夫」
在孩子面前,父親的權威也面臨破產。
在撞破女兒與男孩鬼混後,他擺出勃然大怒的架勢,卻遭到女兒的輕蔑嘲諷。
「你不必擺架子給我看!」
他煞有介事地想要教兒子性知識。
殊不知,自己思忖許久的措辭,對兒子來說早成了老生常談。
「你知道我已經16歲了嗎?」
與之對應的,是片中女性的覺醒。
為了相夫教子,伊蓮娜做了多年的家庭主婦。
在日復一日的家務與無效社交中,她逐漸失去了自我。
當看到女兒騎自行車駛過,她不由地被其深深吸引。
那種青春洋溢的瀟洒,令她懷念起自己年輕時的時光。
騎上自行車,她也邁開了叛逆之路的第一步。
隨後,她又闖進藥店,將藥品一個個藏進自己的口袋。
用極端的方式衝擊著社會規訓,也為後續的交換遊戲埋下伏筆。
至於珍妮,則更加從容。
她不滿足於無性婚姻,也不願當任人擺布的「小三」。
相反,男人只是滿足她性慾的工具。
「我不是你的玩具」
孩子們,也在挑戰著虛偽的道德。
女兒早早學會了抽煙,和三五好友大聊性話題。
甚至勾引鄰居家的小男孩,互相探索身體。
面對長輩「要守貞潔」的教誨,投出不屑一顧的目光。
孩子們厭倦了大人的古板無趣。
妻子怨憤著丈夫的謊言或性無能。
丈夫則傲慢遲鈍,繼續維持著自己一家之主的身份。
這樣的設定,也讓本片與《飲食男女》的核心不謀而合。
正如男人好大塊的肉食,女人喜溫和的果蔬。
一家人各懷心思,彼此拒絕溝通,漸行漸遠。
此外,李安也將鏡頭語言發揮到極致。
多個單場長鏡頭,似有他的精神導師伯格曼的真傳。
派對臨近尾聲,伊蓮娜來到洗手間與酩酊大醉的丈夫道別。
她將手停在門把手上,猶豫之後轉身離去。
焦點由遠及近,展現著夫妻間糾纏的情緒——
妻子始終清晰,丈夫卻逐漸模糊。
冰、玻璃、鏡子等易碎的意象,也與主題絲絲入扣。
冰風暴驟然而至,家庭的溫度也隨之逐漸冷卻,直至分崩離析。
正如他在自傳《十年一覺電影夢》中寫的那樣。
「狹義地說,我覺得家庭關係是兩股力量在拔河,一個是凝聚、保守的力量,另一個就是解脫的力量。」
毫不誇張地說,《冰風暴》是一部里程碑之作。
對於李安個人,也代表著他影像風格的轉變。
而對美國電影來說,則引領了對中年危機的反思風潮。
本片之後,《美國麗人》《革命之路》等片都著眼這一議題發軔。
相比之下,李安的《冰風暴》在好萊塢宛如先驅。
《美國麗人》
這些電影,都有一個共同之處。
不局限於某一個家庭,而是展開到時代層面。
《冰風暴》中,班傑明的中年危機,源自於時代轉型期的躊躇不前。
七十年代,美國社會發生劇烈動盪。
越戰內幕曝光、尼克森水門事件敗訴,令政府的公信力盡失,美國式英雄主義破滅。
班傑明的遭遇,或許只是無數中產家庭的縮影。
住在郊區的別墅,早上和人群一道坐上進城的火車。
每個人衣著相似,就連看的報紙也是同一份。
日常的娛樂,除了千篇一律的廣播電影外,只剩下一個又一個派對。
大家一面聊著獵奇、擦邊的話題,比如當時轟動一時的情色片《深喉》。
一面又擺出正人君子的面孔,發出「世風日下」的慨嘆。
當這份虛假的道德逐步被解構,也映射出整個社會結構的轉變。
雖然這是一個美國本土特色的故事,但帶給觀眾的啟發卻是普世的。
正如李安曾指出的那樣。
台灣地區九十年代面臨的問題,西方早在七十年代已獲得驗證。
比如在台灣電影《一一》里,一一的父母生出間隙。
母親陷入了「白活一輩子」的認知危機。
父親也在工作碰壁後,陷入了低潮。
與初戀情人的邂逅,讓他試圖找回青春的悸動,重新活一次的渴望。
可到頭來,卻又是徒勞一場。
這種進退維谷的心理,折射出全面解嚴後整個社會的無措。
當然,內地影視也拍過很多離婚。
《中國式離婚》中,陳道明與蔣雯麗飾演的夫妻就面臨著七年之癢的困局。
親密關係冷卻,彼此失去耐心與信任。
面對妻子的撩撥,丈夫就算自稱性無能與不願迎合。
「我會不會是性無能啊」
跳出家庭單位,映入觀眾眼帘的則是一副體制改革的圖景。
公家還是私企,死工資還是下海,舊愛還是新歡。
正是有了以小家見大家的勇氣,才創作出令觀眾共鳴的生活氣。
可惜的是,這樣的手法幾乎已經絕跡。
如今的都市劇中,離婚往往只作為一個推動情節的設置。
似乎少有創作者再去認真剖析過離婚的原因,將狗血的出軌當作萬能牌。
像粗陋的橋樑,一頭是虛假空洞的前半生,一頭是浮誇的新時代。
婚姻雙方,被粗暴地統計為離婚率這樣一個數字。
《冰風暴》中,李安曾藉由托比·馬奎爾的旁白,說出現代婚姻的死穴。
每個人都多少活在異世界裡。
我們各自為城,都來不及弄清自己是誰,又想要些什麼。
冰風暴的夜晚,以一場悲劇結尾。
斷裂的高壓電線,將珍妮的兒子電死。
在徹夜的狂歡、背叛後,所有人的思緒又重新凝聚。
伊蓮娜一家抱在一起,在恐懼與憐憫中短暫和解。
死亡成為熔斷異世界之間堅冰的火花。
只是,這不能成為一勞永逸的拯救。
當婚姻的激情退去,家庭的溫情冷卻,我們仍要面對這個時代的愛無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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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編輯:三十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