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中的沉思
2020/5/21-2020/8/30
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
自新冠肺炎爆發以來，全球經濟幾近停擺，展覽界也仿佛休眠了一個世紀。其實我沒有想過在全球確診人數接連攀升的日子裡，可以這麼快就去看一場展覽。得益於國內對疫情的良好控制和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在這個特殊時期的努力，我人生中首次戴著口罩去看了一場關於疫情的展覽——「緊急中的沉思」。
雖然這次展覽的主題和疫情高度相關，可是參展的絕大多數作品都完成於2020年之前，可以說並不是因為疫情而生。作品包括電影、繪畫、攝影、雕塑和裝置等多種形式，出自海內外26位藝術家之手。展覽將作品清晰地的劃分為五大主題，分別探討了緊急中的日常、身體與生命、人與動物、全球化和信息爆炸對人類社會的影響。展覽的標題「緊急中的日常」來源於美國詩人弗蘭克·奧哈拉的詩歌選集，他在一首詩中寫道：「在危難時刻，我們都必須再三思索我們愛的人是誰。」
這正是我這幾個月以來最想做的事。每天打開手機就有鋪天蓋地的關於新冠病毒的消息，從最開始的主動搜尋，到後來的疲勞與厭倦，我每天接受到的疫情消息都是支離破碎的。「緊急中的沉思」給了我一次重新審視這次疫情的機會，促使我從表象中挖掘真理：病毒緣何而來？它會給人類社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猶在鏡中2 張慧 2018 布面油畫 120.5x80cm
剛進入展覽的第一章節「暴風眼中的日常」，就有兩幅描繪醫護人員的油畫映入眼帘，這是我們這幾個月來最司空見慣的場景，好像一下子把觀眾從外面看似祥和的世界拉入了一個緊急的事態中。
我在第二章節「生命的體徵」的一個小黑屋裡花了不少時間，那裡正在播放王兵的紀錄片《方繡英》。這個長達一個多小時的影片描繪了一位身患阿茲海默症的老年人方繡英最後七天的時光。喪失思維能力，形容枯槁的老人躺在床上，漠然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她的親友們來來回回的探望她，討論著她的病情，然而這樣卻不能給她帶來一絲慰藉。影片讓我們這種缺乏人生閱歷的人近距離地窺探了死亡。你會發現，死亡這件事好像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神秘和誇張，反而比嬰兒誕生還來得平靜。同時也讓人體會到在衰老和疾病之下，人類的脆弱和不堪一擊。
王兵 《方繡英》（靜幀） 2017 紀錄片、數字高清、彩色、有聲 87分鐘
病毒肆虐的幾個月以來，「死亡」這個字眼以前所未有的高頻率出現在我們眼前，以前可能需要幾十年慢慢經歷的生離死別，在疫區卻被壓縮成了短短的幾個月。如今，倖存者的生活也看似重歸了正軌，可是他們家人的文字中依然充滿了思念，還有來不及好好告別的遺憾。
趙仁輝的《紀念聖誕島上的最後一隻貓》是「超越動物性」章節中一個有意思的作品。一直以來，人類總認為自己可以凌駕於所有物種之上，為了生存和發展，毫無顧忌地入侵自然界，占領其他動物的棲息地。聖誕島，這座位於印度洋的火山島嶼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照片上的紅螃蟹曾經是聖誕島的主人，它們一年一度會從陸地到海洋繁殖。然而隨著人類在島上開採出了磷酸鹽，越來越多的人來到這裡謀生，破壞了島上原有的生態環境。與此同時，人類還帶來了許多島上本來沒有的物種，進一步打破了聖誕島的生態平衡，其中貓被作為了一個典型。趙仁輝用一隻貓的骨架和一副支架來隱喻人類為了保護生態，對島上的最後一隻貓進行的捕殺活動。然而這又有什麼用處呢？其實破壞生態的罪魁禍首是人類自己啊。
趙仁輝 聖誕島上的最後一隻貓 2016 數碼噴墨列印 尺寸可變
這個作品讓人自然而然聯想到關於新冠病毒起因的傳言：有人吃了蝙蝠。當人們都在憤怒地指責那個吃了蝙蝠的零號病人時，我卻覺得他只是一個偶然中的必然。回想2003年的SARS和非洲多次爆發的伊波拉疫情，都與人類進食野生動物，或者被野生動物咬傷有關。本來可以長久寄居於動物身體，和它們共存亡的小小病毒，卻會在極短時間內對人類產生致命的攻擊。人類無休止地入侵動物的棲息地，凌駕於其他物種之上的時候，似乎早就忘了自己才是自然界最脆弱的那一個。
展覽的另外兩個章節，「全球化的衰退」和「信息爆炸」給人們帶來的迷惘也和這次新冠疫情息息相關。何恩懷的裝置作品《CX888》用若干摺疊躺椅、顯示屏和飛機票還原了空無一人的機艙。雖然這個作品創作於2018年，卻不巧成了2020年的預言。新冠之下的社交距離不僅讓每個人都感到孤獨，還使飛機停飛、邊境加固、民粹主義抬頭，進而導致國際關係緊張，甚至全球化退潮。
雖然我有幸能行動自由地來看這一場展覽，可是我明白，對於全世界而言，依然處於一個至暗時刻，有很多人還在死亡線上垂死掙扎，更多的人還在居家隔離，在未來還有數不盡的不確定性等待著我們。如果說當年的SARS是一場短跑，那麼這次的新冠疫情成了馬拉松。
總的來說，展覽的五個主題，緊急中的日常、身體與生命、人與動物、全球化和信息爆炸都可以被歸納到現代性問題的範疇。人類社會發展至今，現代性為我們帶來了數不盡的好處：生活水平的提高、全球化的推進還有疑難雜症的攻克等。當然現代性也有它的陰暗面，比如人類對自然界的入侵和高科技武器在戰爭中的應用。當然這次的新冠疫情可能是讓我們體會最深的一個負面例子，它為人類敲響了警鐘，告誡我們在發展的進程中不能一味的追求利益的最大化，而忽略了人類善良和包容的美好品質，忽略了與自然的和諧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