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與酒,「笨拙」的堅守

2022-05-26     漫成都

原標題:工匠與酒,「笨拙」的堅守

初夏的成都,氣溫反覆無常。五月中旬這一天,剛好是陰雨綿綿,這是釀酒人眼中的好日子。清晨5點半,蒲江大塘某個釀酒基地的車間裡已是熱氣蒸騰,酒糟香味撲鼻,趁著這涼爽的天氣,今天要忙碌的事情不少,上甑、蒸餾、攤晾、下曲、丟糟、入窖……全都是一人一手一腳一鍬地進行。

隨著天光漸開,裊裊青煙從屋頂升出,伴著和風細雨為老廠房罩上一層溫柔的濾鏡。

四十多年來,除了8月酷暑天,這裡日復一日地如此忙碌著。

八十年代初,全興酒廠選址蒲江縣大塘鎮建立分廠,從此在岷江上游這一處水秀山青的地方,酒香傳百里。

帶著古樸味道的廠房,雅致如江南水鄉的園林

走進這裡,有一種時光閃回的穿越感。彼時興建的老廠區如今還保留著樸素的二層小磚樓,以及一排排整齊的生產車間,空氣中散發著時淡時濃的酒糟味和酒香味。

帶著古樸味道的廠房,雅致如江南水鄉的園林

這裡各處都體現著時代的痕跡。辦公樓一樓有古早味十足的化驗室,操作台四周貼著瓷磚,檯面上密密麻麻地擺著量瓶、燒杯和各式實驗器具,還有一角則整齊地碼著糧食原料的小樣。穿著工作服的化驗員正伏案工作,好像老電影里的畫面。

充滿年代感的化驗室現在仍在工作中

出了辦公樓再往深處走,按照川西民居風格修建的老車間在雨中顯得別有風味:青磚青瓦,牆面斑駁。

走進五號釀酒車間,一列列整齊的窖池多達幾百個,「千年老窖萬年糟」,釀造全興大曲的酒糟此刻正靜靜安睡著,等待被揭開時投入新一輪的生產。

車間內可見木穿斗結構,已經是珍貴的建築樣板。而這裡的每個車間都有幾百個窖池,表面上有發酵形成的菌斑,代表著內含的豐富微生物。

蒸餾機器前,短袖短褲赤腳上陣的工人師傅正在進行一道重要的工序:上甑,一鏟一拋將糧食原料鬆散的鋪進機器,連貫而流暢。

經驗豐富的上甑工師傅,正在揮汗如雨

殊不知這看似簡單的動作通常都只有資格最老的上甑工才能完成,「輕撒勻鋪、探汽上甑」在車間裡是重播了成千上萬遍的畫面。

在酒庫里,初次造訪的人一定會被這眼前成片望不到頭的陶壇儲酒容器所震撼。比成年人還高的大酒罈子裡有些是新釀好的酒,有些則是儲存多年的陳年老酒。一粒糧食從制曲到發酵蒸餾再到儲酒陶壇里至少需要9個月,還要再經歷至少5年以上的陳釀才能罐裝,期間經歷了釀酒師傅們無數雙手的勞碌。

幾十年如一日,廠里一天的工作天光微亮就開啟,在晨曦瀰漫中,青瓦屋頂等待著第一縷曙光,釀酒師傅們等待著第一甑蒸餾。

工人師傅正在「打量水」是為了讓糧食充分吸水糊化

傳統釀酒工藝里,從車間的操作工到釀酒師都是「泡在」酒窖里幾十年的老匠人,他們早就把釀酒的古法裝在心中,刻在肌肉里。

看似純粹的體力活里,人工傳統釀酒其實需要極高的技術含量。劉昌斌也曾是這些一線工人中的一員,三十年來紮根在全興酒廠的他,現在是國家一級釀酒師。

劉昌斌 全興酒業一級釀酒師、大塘生產基地負責人

三十年前,剛二十出頭的劉昌斌從鄭州輕工業大學畢業,適逢全興擴產,專業學的是微生物發酵,與其餘3名同學一起順利進入全興,但留到最後的只有他一人。

從一線做起的劉昌斌,對於車間裡的工序早就爛熟於心。每天的第一步是「開窖起糟」,接著是「拌料潤糧」「上甑蒸餾」「攤晾加曲」然後再次「入窖發酵」,這套中國人的釀造技術已經傳承了650餘年。

「什麼時候烤的酒好?就是人工作最舒服的時候。」

劉昌斌口中描述的春釀帶著一種匠人的溫柔,今年五十出頭的他,一周中的大部分時間仍是住在廠里,早上五六點就和工人們一起神采奕奕地下到車間。

每天在廠區內,劉昌斌不知要巡視多少遍

由於釀酒師需要全程參與整套的釀酒程序,他在廠里總是穿一身統一發放的藍色工裝外套,步履不停地檢查糧食、酒糟、酒窖里的溫度、濕度和蒸餾出的基酒情況。

「百年老窖泥,在陽光下看是五彩的。」

劉昌斌在檢查酒糟的發酵情況,這酒糟里有豐富的酒類香氣

劉昌斌說起每一個釀酒的環節都生動而篤定,幾十年的工作並沒有消解掉他對釀酒的熱情,環環相扣的日常慢慢成為釀酒人一生的熱愛。

除了生產車間,曲庫也是劉昌斌每天都要巡視的地方。每一間曲房裡八層高的曲堆需要工人們手工翻動,才能制出好曲。高密度壓實的曲磚一塊就有十多斤,工人們一次能抱四塊,在高溫的曲房內,每完成一次翻堆,工人們都會全身濕透。

在高溫的曲房內,工人師傅需要手動為數量龐大、重量不輕的曲磚翻堆

在酒庫里讓來客品嘗一杯陳釀或一杯新釀,劉昌斌的臉上有孩童獻寶似的真誠和快樂。基酒的品質是一款好酒的靈魂,今天的酒糟出得好,就能讓他感到很幸福。

三十年在酒香味中度過,從顆粒金黃到和潤生香,劉昌斌和其他泡在酒罈子裡的釀酒師們掌握著工藝的魔法,調度著時光的秘密。這個積聚歷史的釀酒廠,工業化痕跡並不多,處處都是汗水和腳印。

劉昌斌說釀酒技術發展到今天,每一步人工幾乎都可以被機器替代,但傳統發酵的全興酒卻還是深深地依賴著人的參與,如果把一切都交給科技,人工的細節和溫度不在了,酒的味道就完全變了。

但現實的問題是,傳統手工釀酒人面臨著傳承的考驗,從一線做起的釀酒人很難找到繼承者。但釀酒卻是一個生生不息的行業,「現在我們也在著重培養著中青兩代釀酒人,我們這裡不僅有酒二代,感覺有酒三代哦!」

結束一上午車間緊張的工作,劉昌斌一兩點才回到辦公室端起茶缸,剛剛從崇州基地趕來的品酒師邱顯平進來和他打招呼,兩人交流當天的基酒情況。

雖然進廠比劉昌斌晚了二十年,邱顯平卻也是在全興工作了十幾年的老員工,從前輩們的助手做起,如今的她已經是國家一級品酒師。

品酒師是人們眼中頗為神秘的一種職業,千杯不醉是大家對這個職業的慣常想像。而真正的品酒師基本都不嗜酒,他們的工作是細膩而抽象的,對喝酒這件事有著普通人沒有的敬畏心。

國家註冊一級品酒師,邱顯平

現在已經負責全線管理的她,每天早上的第一項工作仍是品酒。已經有十年品酒經驗的邱顯平,平均每天要品評三四十個酒樣,酒體的顏色、香味、味道和風格在她的感官系統里已經是一套完善的評價體系。

有了品酒師的判斷結果,下一步調酒工作也是至關重要的。

邱顯平的工作日常需要在大塘基地、崇州基地和市區的公司三處往返

雖然社會上普遍存在「談勾兌色變」的認知偏差,但實際上,所有的酒都需要珍貴而稀少的調味酒去勾調才能被人飲用,這種調味酒是180天雙輪底甚至超過180天多輪底發酵得來的酒中精華,而非調味劑。

調酒師的工作類似樂團中的指揮,他們是「舌尖上的指揮家」讓白酒中精彩紛呈的細節交織在一起,平衡好「眾口難調」從而演奏出最完美的口感。

因為工作的專業要求,不能讓其他香氣影響感官嗅覺,平時的邱顯平以及其他的女性品酒師、調酒師都是與化妝品絕緣的。不施粉黛的她們,卻親身體現著:專注的人更美麗。

邱顯平的工作檯上常常擺著幾十個酒瓶

完成在大塘基地的工作後,邱顯平又匆匆趕回崇州基地,她帶領的一組後輩品酒師平時都在這裡駐守,等著把每天的品評結果與她分享。

新生代品酒師,黃散

品酒是複雜而抽象的,需要相當漫長的經驗積累,這樣的工作考驗著年輕一代從業者的耐心。

在一波「後浪」全興人中,黃散是其中一個代表。年僅25歲的她,剛剛獲得了「四川省五一勞動獎章」,工匠精神的火種已經在她這一代新工匠身上埋下。

黃散大學一畢業就進入全興酒廠,並不知道自己應聘的品控部會涉及到品酒工作,她覺得惴惴不安。在學校參加品酒比賽時,她第一輪就被刷下來,自認為沒有這方面天賦。

黃散的品酒師生涯用她自己的話來說是從「一塌糊塗」開始,常常對陳香、窖香等氣味不知所云。印象中最多的一次一天嘗了80幾個酒樣,「嘴巴都喝麻了,特別想吃肉」。

但漸漸地堅持下來,在漫長的學習中,不愛喝酒的她開始喜歡上全興酒獨特的甜味,也逐漸能分辨基酒中的花香和別的味道。

品酒不止是喝到口中嘗味,還需要鍛鍊多年嗅覺對細微氣味成分的敏感度

這個滿臉青澀的年輕女孩,下班後也是普通的宅家追劇一族,喜歡在家躺平。但在酒廠里,她卻每天穿梭在幾乎跟她一樣高的陶壇中,動輒就需要對成噸的酒品負責。

大樣勾調工作通常在酒庫車間完成,陶土酒罈跟黃散差不多高

對於她來說,這份工作目前最大的滿足感來自於考試和比賽,剛走出象牙塔不久的黃散,好像又回到了學校里那學無止境的狀態。去年她在最具權威的白酒行業酒體設計大賽中技驚四座,力壓其他選手拿下第一,讓她逐漸對自己鍛鍊出來的「天賦」有了更多信心。

身穿白大褂,隨身總是帶著品酒筆記本的90後小黃老師,已經是三級品酒師,最近的目標是進一步考取二級品酒師。而要成為一級品酒師,通常需要八到十年,這個靦腆的女孩卻對自己的品酒調酒之路充滿信心。

廠里還有很多前輩在她心中是宛如偶像般的存在:從事勾調工作三十餘年的李慶雲,是大家心中的調酒師「天花板」;從事品酒工作二十幾年的王太東,連續五屆成為四川省白酒評委,也是國家註冊一級品酒師,是大家心目中的品酒「大神」;楊靜、劉胤儒和邱顯平一樣都是國家註冊一級品酒師,也是大家努力的目標。

數百年傳承的技藝里也有代代全興人的齊心協力。近年來,全興酒業在取得飛速發展的同時,高度重視企業核心技術人才的培養與人才隊伍的建設工作,核心技術團隊不斷壯大,已有多名國家級、四川省級白酒評委,40餘人取得品酒師、釀酒師認證,共同發揚工匠精神,打造全興佳釀。

一杯全興酒,幾代釀酒人的歷史,一座城市的文化記憶。「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的巴蜀文化基因在全興大曲中永恆流淌。

流動的時光中,這裡的「老中青」三代工匠書寫著杯酒詩歌,以一種與快文化逆行的「笨拙」姿態堅守著酒香中的窖藏溫度。

——漫成都.生活——

文字|梅時玉

編輯 | Penny

圖片/視頻|怡霏

監製丨王紅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ccbc363058247a2dcfe85e3630474d4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