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筱懿
來源：靈魂有香氣的女子（ID：lixiaoyilhyxqdnz）
周末好呀，好久沒和你聊我愛的文化八卦了。
今天給大家分享一篇李筱懿老師的文章~
前兩天刷短視頻，發現英國畫家威廉·霍加斯（William Hogarth）最近又火了一把，他被稱作「英國繪畫之父」，看到這裡你千萬別划走，他用畫揭示了18世紀婚姻血淋淋的殘酷，你會對人性的變化和時代的碾壓，有別樣的看法。今天介紹他的代表作——系列組畫《時髦婚姻》（Marriage A-la-Mode）。
這段現在看來毀三觀的婚姻，發生在英國，一共6集，六張畫。
1.
烏雲密布的訂婚日
穿紅衣的商人阿爾德曼帶著漂亮女兒去伯爵家訂婚，肥胖的伯爵坐在椅子上傲慢地展示家譜，向商人炫耀高貴出身。
他外表心高氣傲，細節卻表明：這一切徒有虛名。
老伯爵患了痛風，已經瘸了一條腿；有人拿來財產抵押單要他簽字；他的律師無可奈何看著窗外，那裡伯爵家的豪宅正在建設中，卻因為資金緊張已經停工。
曾經風光無限的大貴族，如今只剩空殼頭銜。偏偏，商人想要這個頭銜，他身著最「豪華」的衣服，胸前金項鍊閃閃發光，唯恐高攀不上，掏空錢袋，只想把女兒嫁進伯爵家，成為斯夸德菲爾德子爵夫人（伯爵兒子的頭銜）。
其實富商的衣服不太合身，看起來是臨時拿出來充場面的。
這是場權力與金錢的聯姻。
故事的女主角，畫中左側的白裙少女，看起來純潔無辜，滿面愁容，白潤的手中拿著一條手帕，心不在焉穿著訂婚戒指擺弄。
女孩身邊，某男子正甜言蜜語——先標記一下，後面他會再次出現。
這樁婚姻的男主角，是與女孩背對背坐在一張椅子上的男人。
他滿臉不屑，顯然對自己的婚姻也不滿意。細節表明，他不是好的結婚對象，常年生活淫蕩，未老先衰，脖子上一團黑色的圓圈，意味著他已經染上梅毒。
當時的人會用「點痣」的方式來遮住疤痕，這麼一大塊兒更可能是用來遮掩性相關疾病的痕跡。
一對新人就像畫上的兩條小狗，無奈被「利益」的鐵鏈拴在了一起。
2.
綠油油的「早餐」
兩人已經結婚，悠閒共進早餐，畫中卻隱藏著難以明說的秘密：年輕的夫妻前一天晚上分開過夜，各自狂歡。
女孩已經成為「斯夸德菲爾德子爵夫人」，她打著哈欠，用沒睡醒的慵懶模樣，掩蓋半閉眼睛的狡猾，她舉過頭頂的手上拿著一個口袋鏡子，正在向情人發出警惕的信號。
客廳地板上，桌椅東倒西歪，紙牌、樂譜、小提琴散亂一地，說是早餐，但時鐘已經指到了12點20分，夫人昨晚在家裡開了一場大Party。
這場宴會或許徹夜達旦，僕人打著哈欠收拾東西，桌上的蠟燭都還沒有熄滅。
其實評論家們也沒辦法確定時間是深夜還是下午，但都一樣，如果是凌晨12:20，顯然這是一個狂野的派對現場；如果是下午，那麼無論前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現在才收拾也是事實。
另一邊，子爵疲憊地癱在椅子上，他廝混一夜剛剛到家，脖子上更清晰的黑色貼片，以及小狗從外套口袋叼出來的淡藍色女士帽，都是尋花問柳的證據。
子爵腳邊的斷劍很靈魂，在暗示他再起不能，並不能滿足妻子在某方面的需求。
這場婚姻在最開始就危機重重。
畫面邊緣，走著一位管家，手持一疊到期的期票，胳膊夾著一本叫做《洗心革面》的書。
他似乎幾次想去勸說這對夫妻，卻毫無辦法辦法，於是翹手、噘嘴、翻眼，表示自己投降，再也不管這家庭破事。
3.
艱苦求醫
出去混總是要還的，子爵讓自己的小情人懷孕了，帶著年輕女孩求醫。
這個場面還有更加沉重的解釋，子爵身上的梅毒斑塊變得更加顯著，他的病也可能更嚴重了。
而女孩捂嘴面色痛苦，比起孕吐，更像是梅毒的早期徵兆。
畫中高個子女子手持摺疊刀，一臉憤怒，她可能是女孩的母親，更可能是媽媽桑，她的憤怒只是假象，以訛詐子爵。
子爵未必是女孩的第一位客人。
媽媽桑的臉上也有「點痣」斑塊，到底是行為不端，還是被那個年代「梅毒」這種常見病傳染？
4.
最後的瘋狂
久病的老伯爵已經去世，子爵繼承爵位成為新的伯爵，商人的女兒也成為了新任伯爵夫人。
這對夫妻徹底自由，放飛自我，他們花重金裝飾房間，光明正大花天酒地。
牆上的畫是《朱庇特和伊俄》與《洛特和他的女兒》，都是神話中誘惑的象徵。
最右邊的年輕人正是第一幅畫中向夫人獻殷勤的男子，他手拿著化妝舞會邀請函，約夫人出門約會，他指著屏風上的畫，好像在說「舞會上的人都戴著面具，可以放心參加」。
他閒適躺在沙發上，對環境的熟悉與舒適程度，仿佛是自己家。
細節表明伯爵夫人此時已經做了母親，她的椅子上掛著兒童玩具，但未出現的孩子，說明她並未履行母親的責任。
5.
伯爵之死
和情人參加完化妝舞會，伯爵夫人來到一家旅館，這對偷情男女沒想到伯爵偷偷跟蹤了他們。
伯爵用長劍破壞門鎖，衝進房間，看見一地狼藉。
他和男子發生了一場擊劍決鬥，卻被反殺了。
伯爵夫人在伯爵的屍體前荒唐地請求屍體的原諒，而衣衫不整的男子丟下情人爬窗逃跑。
這一切被聽到動靜的觀眾，全部看在眼裡。
6.
伯爵夫人之死
整個故事有一個歐亨利式的反殺結局。
伯爵夫人的丈夫被殺死，她又收到了情人的死刑執行書，內疚又絕望，於是找到父親的僕人，買來毒藥，服藥自盡。
地上是死刑執行書和喝光的藥品，另一邊的藥劑師在責備給夫人藥的僕人。從這張小報上我們終於知道情人的名字叫「Silver Tongue」，意思是「銀舌頭」，說明這個人能說會道。
這場悲劇的製造者，伯爵夫人的父親並沒有真心為女兒傷悲，他利落地取下女兒手上的戒指，敲乾女兒最後的財富。
伯爵夫人的小女兒，是最終的悲劇：
首先，女孩沒有繼承權，其次她的腿上有彎腳器，說明患有佝僂病，臉上還有與父親一樣的黑色補丁——伯爵早早把梅毒傳染給了夫人，使這個孩子出生就被傳染了梅毒，命不久矣。
你有機會可以去「倫敦國立美術館」現場觀摩這組畫，也可以直接去美術館的官網觀看。
霍加斯是歐洲「連環畫」鼻祖，這一出200多年前的婚姻狗血劇反映了那個時代的特點：18世紀中葉的英國社會勢利又庸俗，新興資產階級羨慕貴族身份，沒落貴族貪圖暴發戶的財富，雙方通過婚姻各取所需，大量通婚，毫無愛情，悲劇頻繁。
相機發明之前，霍加斯的畫就像當時的社會新聞。
《時髦婚姻》最讓人印象深刻的細節，是伯爵以及女士們臉上黑色的小斑塊，這些用天鵝絨、塔夫綢或者老鼠皮毛製作成的黑色「補丁」，在17、18世紀的歐洲大流行，一位叫Henri Misson的法國人在1719年記錄：
「假痣在法國是漂亮小姑娘追逐的時尚。在英格蘭，不論年輕年長、貌美貌丑，除了睡覺都貼著它。我曾經看見一位老婦人臉上貼著15枚痣，甚至有老太太貼得更多。」
影視劇《名姝》中有過這種時髦的妝面。
貼這麼多並非完全為了時尚，當時女性要遮掩的疤痕太多，一部分是天花，一部分就是性病帶來的傷痕。
霍加斯當時還發表了一組銅版畫《煙花女子墮落記》，描寫天真善良的鄉村姑娘抵達倫敦時被妓院老闆困住，淪落妓院的生活。
這幅畫中女孩Moll Hackabout最開始手臂上掛著剪刀和針墊，說明她只是想找一個女裁縫的工作。
那個年代的女性除了婚姻，職業選擇極其有限，女僕和女工收入低微，常被僱主凌辱，妓女收入較高，成為很多女性的選擇。
18世紀五六十年代，一個難以想像的數字：倫敦有五分之一的女性出賣身體維持生計。
霍加斯看到這些，又創作了一組畫。
女孩Moll後來成了猶太商人的情婦；但她很快被拋棄變成了普通妓女，有三名警官正準備逮捕她。
她在監獄中勞作，獄卒在邊上威脅她，你能看到在其中她的臉上逐漸布滿了「黑痣」。
在最後一幅畫中，女孩死去了，她的兒子在棺材前玩耍，棺材上的紙條顯示她只有23歲，可她的死亡沒有讓任何人醒悟，牧師在棺材前調情，妓女展示自己手上的傷口，非常諷刺。
這組畫以年輕妓女瑪麗為原型，200多年前的故事在2006年被改編成同名紀錄片，添加了許多戲劇效果，例如讓劇里的畫家「霍加斯」和妓女戀愛生子，可是畫家並沒有娶她，甚至懷疑孩子的血統。
而現實中，霍加斯本人在發表銅版組畫《煙花女子墮落記》後，聲名大噪，愛上了一位貴族女子，那個時代出身不同，愛情不被允許，霍加斯於是與女孩私奔。
女孩的父親詹姆斯·桑希爾爵士宣布與女兒斷絕關係，但桑希爾夫人心疼女兒，當霍加斯的上述銅版組畫展出後，她便買了下來，布置在餐室內。
老爵士見到問：是何人所畫？夫人告訴他：你的女婿。
老爵士賞識霍加斯的藝術才華，默認了這樁婚姻。
霍加斯本人，才是真正擁有一段相對圓滿的「時髦婚姻」。
今天的故事講完了。
這兩天，我在讀思想家史蒂芬·平克的《人性中的善良天使》，影視作品中經常把過往的時代描繪得田園牧歌一般美好，實際上，那些都帶著時光濾鏡。
1820年，全世界94%的人生活在絕對貧困狀態，現在是10%。北歐人向來以身材高大著稱，可是你猜1830年荷蘭男人平均身高多少？1米64——營養直接影響體型，拿破崙在當時真不矮。
我絕對不願意穿越到100年前的任何一個國家，或者朝代，就像學者劉瑜所說：「我不想回到一個人均壽命30歲，得了天花只能等死，女性沒有受教育權、就業權和婚姻自主權的時代。」
人類歷史上最好的年代，一定是現在。
我也不再羨慕別人過得比我好多少，因為誰家鍋底都有灰，只是不了解而已。
假期還有一天多，願我們打碎對別人、別的年代的濾鏡，真實而儘量快樂地活在自己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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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於靈魂有香氣的女子（lixiaoyilhyxqdnz）。
作者：李筱懿，作家、「靈魂有香氣的女子」創始人。著有《情商是什麼》、《生活課》、《先謀生，再謀愛》、《美女都是狠角色》、《靈魂有香氣的女子》、《氣場哪裡來》，新書《情緒自控》熱賣中，10種失控的情緒逐一化解，10類不同的性格逐個剖析，擺脫內耗體質，找到不焦慮的活法。吳曉波、楊天真、傅首爾、伊能靜誠意推薦。
琦琦，靈魂有香氣的女子簽約作者。一名找好看圖片有強迫症的90後，還是個愛研究奇奇怪怪東西的怪味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