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佛王維大有禪意的三首詩,失意時讀一讀,讓人身世兩忘萬念俱寂

2020-02-16     好玩的國學

長期受到儒家思想影響的中國人,非常善於通達權變,往好了說是圓融,往壞了說是圓滑。儒家提倡「中庸之道」的處世哲學,所謂的「中庸之道」其實就是通權達變,用孔子的話說就是「無可無不可」,選擇人生道路要隨著世事的沉浮變化而變化。所以,對於中國知識分子來說,儒道佛都是他們的人生選項。

年輕時、得意時眼高於天,夢想著「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寄滄海」,做三不朽的事業。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一旦生活困頓仕途黯淡,則「小舟從此逝,江海度餘生」,隱入江湖,從此不再過問世事,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隱士生活。這是失望不是絕望,那要是人生無路可走之時,又該如何呢?難道是去死?中國人不會選擇自殺。中國人講究孝道,認為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自殺是一件不孝的事情。所以中國的知識分子往往給自己的人生留一個後門,那就是遁入佛門從此青燈黃卷暮鼓晨鐘,在對彼岸世界的嚮往中了結一生。

金剛怒目的儒家是治世的,清靜無為的道家是養生的,而四大皆空的佛家則是用來安頓絕望的靈魂的。

佛教的人生觀的核心是一個「苦」字,世界觀是一個「空」字。佛教認為人世間是一個大而無邊的苦海,世事紛紛擾擾、誘惑紛至沓來、情感複雜糾纏、慾望無窮無盡,令人沉溺其中而不可自拔。而按照佛教的世界觀,人們所在意的所糾纏的,竟然是一場虛空,如鏡中月水中花如夢如幻如泡影般不可把握。所以在佛教看來,人於紅塵中的一切都是徒勞而毫無意義的,佛教的優勢不在於消除痛苦,而在於消除痛苦的想法,而痛苦的想法,恰恰來自於我們對滾滾紅塵的執念。你要是能夠置身世外,如「獨拔群峰外,孤秀白雲中」,高蹈出塵不與人爭就能消解痛苦了,這就是禪宗教人解脫困頓的方式。

在唐朝詩人中,與禪宗關係最密切的要數王維了,他被譽為「詩佛」,中年以後寫下了大量山水田園詩歌,既做到了「詩中有畫,畫中有詩」,也做到了「以詩示禪、以禪入詩」,用元好問的詩來說就是「詩為禪客添花錦,禪是詩家切玉刀」,把詩歌的清雋與禪宗的虛靈合二為一,代表了唐詩融會佛家精神的最高水平。

王維其實並非一開始就傾心佛學,他風流倜儻年少有為,未冠之年就風靡唐朝文化圈,出入王公貴族文人雅客之間,二十一歲就以優異成績考上了進士,被任命為太樂丞,可謂少年得志。按理說紅塵有大把誘惑,不應該想著斷絕紅塵遁入空門,但王維一生並不如意,他先是因事被貶做了倉庫管理員,而立之年又先後失去了母親和妻子,安史之亂中被叛軍俘虜無奈做了偽官,差點因此被殺,後雖保住性命,但名譽受損,中年之後始終在失意於自責之中度過。

按照「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路徑,王維最終選擇了皈依佛門,他想尋找精神上的自我解脫,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他開始追求「山林吾喪我」的境界,將自己一生煩惱與痛苦,泯滅於佛教這個精神的桃花源和輞川別墅那片冷寂幽靜的山林之中。

王維與山水是互相成就的關係,山水使他忘記了塵囂煩擾,而他又將禪意入詩,給山水的輕靈活潑的生命。禪機籠罩了王維的山水詩,讓人讀來「名言兩忘色相俱泯」。《木蘭柴》:

秋山斂餘照,飛鳥逐前侶。彩翠時分明,夕嵐無處所。

在夕陽西下暮色四合之時,飛鳥急逝,山巒與彩翠在夕照之中明滅閃爍瞬息變幻,這不正是佛教中「諸行無常」、「諸色即空」,剎那生滅無常虛幻不實的境界嗎?所以說這首詩無一禪字而禪味悠長。

佛教中空的概念也深深影響了王維,因此他的詩中多用「空」字。如「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峽里誰知有人事,世中遙望空雲山」,這正是「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佛理禪意的最詩意的表達。《辛夷塢》: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芙蓉花生於山谷,無人欣賞無人注意,它默默的開放默默的凋落,他是淡然的無情的,沒有花開之時的喜悅,也沒有花落之時的落寞,在空谷中自生自滅自足自性。這就啟示我們,在人生的道路上,無論順流逆流,無論得意失意,不生憂喜之情;對世事變化不粘不滯;對紅塵誘惑心念不起,如此才能得到心靈的解脫。所以明人胡應麟說讀這首詩讓人「身世兩忘萬念俱寂」。

《終南別業》: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世俗之人遇到無路之時,或失望慨嘆無路之悲,或絕望慟哭而返。但在王維看來,生活不是目的,否則便會陷入執著,生活是非功利的審美的境界,如同一朵白雲隨風飄蕩,如同山谷中的芙蓉花兀自開放。詩意的禪意的生活沒有目的沒有理由,一切都隨緣任運來去相因,自足自性自適其意。大千世界就在這生命有無的流轉之中見其永恆,而靈魂也在「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禪宗頓悟之中,消除了執念,實現了涅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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