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眼下無事，正好可以整理一下已經發表在公眾號上的散文，以饗讀者。太原工會記者站公眾號「富工美文」，作者趙小強。
相信好多人對偷東西感到深惡痛絕，只是小時候沒有做過「小偷」的孩子卻絕無僅有，或許是為了滿足小小的虛榮，或許是出於某種好奇的心理。
那時的年紀，不是很清楚「偷」字的真正含義，更別說順手牽羊，出於便利之外的深刻詞彙了，只是覺得是「拿」而已，用來玩玩，買點東西，當然不是自己的物品，「拿」的方式方法不對，心中的那種忐忑，那種緊張還是免不了的。
對於此類的事件，在自己身上發生了多次，回想起來，這些以「拿」的手段來掩飾「偷」的目的，也是很高明的手段之一吧。
「前科」
曾經從家裡的雞窩裡偷出雞蛋，去換回自己喜歡的畫片；從爸爸的抽屜里翻出鋼筆，挪為己用.....此類都屬於家賊的伎倆吧？至於最為嚴重的，家人追問調查到底的事件，最為嚴重的就是家裡的錢被「偷」了。在偷錢的問題上，我是有著前科的，而且很上癮，甚至不認為是一種恥辱。真正讓我難堪，讓我銘心刻骨，讓我記憶深刻的一次經歷，就和小時候偷錢有關係。
祖父在我心中一向是慈愛的，對我的愛也是超乎尋常的，那種「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誇張說法，用在他和我的身上絕對合適。誰要是「欺負」了我，他會拼了老命去追那些「壞孩子」；就連誰說我的「壞話」，他也不會同意。這樣「護犢情深」的老人，怎麼可以讓我受委屈呢？可事情就是這樣怪異，他偏偏就讓我承受了嚴重的打擊，讓我恍然墜入萬丈深淵，連死的心都有了。
那陣子，我百般解釋，流著淚水，委屈地說，「爺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拿的，沒有騙你！」祖父一臉冷漠，一改往日慈愛的神情，「除了你，還會有誰？」「我真的沒有拿，請你相信我！」「你沒拿，還會飛了？」祖父不再信任我......我嗚嗚地痛哭起來，好多天晚上淚水都打濕了枕巾，那種心碎欲絕的痛楚，一個十一歲的孩子怎麼能夠承受？
這自然和「偷」脫不了干係。上學前班的時候，老師就講過偷東西的危害：當一位媽媽對孩子偷東西讚不絕口，引以為榮，一次次的誇獎之中，終於將孩子送進了監獄的大門。被警察抓捕之前，他想吃媽媽一口乳汁，結果咬掉了媽媽的乳頭，悔恨地說：都是你害了我......當時聽故事還心有餘悸，對於「小時偷針，長大偷銀」也略加理解，只是在美好事物的誘惑面前，小小的心還是「淪陷」了。
委屈
那時根本沒有零花錢，要買的東西的真實價格報給祖父，他權衡再三，才把錢小心翼翼地塞給我，而且還要把這錢記在帳本上。至於好吃好玩好看的物件，自己也只有好過了眼睛難過了心。我還算是個懂事的孩子，從不撒謊多要一分錢，就算找回來多餘的錢，也會如實交給祖父。在我七歲時，祖父就已經年過花甲了，每一分錢都是從莊稼地里刨出來的，親眼見過他老人家「汗滴禾下土」的辛苦，也真正能體會到「一絲一縷當思來之不易」的道理，他的省吃儉用，精打細算深深感化了我。
算是鬼使神差吧。十一歲那年，狂熱地迷戀上了連環畫冊，有種「走火入魔」的境地，能借來的畫冊都被翻閱過，買新的卻又手頭拮据。終於在一個夏日的朦朧的清晨，趁著爺爺酣睡之際，我從他的上衣衣兜里翻出了錢包，心裡像一面小鼓在連續敲打，手心裡，額頭上滿是汗水，哆哆嗦嗦從十幾元錢中間抽出五角，又哆哆嗦嗦地將錢包整理好，那種「做賊心虛」的感覺被我體會得淋漓盡致，幸好祖父鼾聲依舊，稍稍安穩了心情，將錢偷偷塞好，早飯也沒吃就上學去了。那天，我用五角錢買了一本「螳螂拳演義」，回到家也沒有聽到祖父的驚訝，對我一如往日的好......
還是按捺不住對小人書的渴慕，又可怕的一幕發生了，提心弔膽中又摻有某種隱隱的快感——這次是一元錢......祖父好像很平靜，一副沒有發現的模樣......
終於，一天晚飯後，祖父突然對家裡人說，他的三十元錢不見了，家裡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卻沒有任何發現。父母知道爺爺的良好生活習慣，就囑咐他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記錯了，或買什麼東西花了？祖父說，「買東西我會不記得？放哪了？我能放錯地方嗎？」祖父一席話，所有的目光都從我身上掃過，我立刻感到臉紅心跳，但很快鎮定下來。父母沒有說什麼，祖父開始輕聲問我，「錢是不是你拿了？」
３０元，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特別對於拮据的家庭，可不是一筆小的數目，我當即否認，「我沒拿！」「難道是錢自己插上翅膀飛了......」
釋然
被委屈到一定程度，簡直連死的心都有，況且是被一向對自己寵愛有加的祖父，此刻他的威嚴，他的鐵面，他的無情，把我逼到了無路可退，在向他解釋原委的過程中，我把自己兩次偷錢的劣跡和盤托出，祖父不置可否，仍然認定３０元錢還是我給順手牽羊了。那大概是這一生中流淚最多的日子了，我想好了離家出走，或者去跳河自殺，可那些行為又能證明什麼呢？
好在母親還是很心疼我的，她百般勸慰，晚上把我從野外找回來，睡在她的身邊，一直說，「是你爺爺老糊塗了，錢又不是一個人的命！」以前我都在祖父身邊睡覺，從那件事情之後，我感覺和祖父的關係逐漸生疏了，還萌生了淺淺的恨意......
若干年後，驀地想起陳年往事，心裡狠狠得疼了一下：作為精明的老人，祖父怎麼會糊塗呢？原來他在用一種極其殘忍的方式來教訓我，讓我徹底斷掉孽根！偷東西可恥可恨，不用慘絕的方法難以根治！
不知道後來和祖父怎樣和好的，我依然會睡在他的身邊，只是這件難忘的事情誰也沒有再提起，他對我的愛護還和以前一樣，沒有半點損減。
而今祖父早已作古，但他殘忍的愛，比起那些萬般呵護，更能滲入骨髓，成長為一種正直的養料，讓自己變為一個強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