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雲社,時代的話題容器

2023-11-10     娛樂硬糖

原標題:德雲社,時代的話題容器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當郭德綱把「于謙的父親們」說到家喻戶曉的時候,一定想不到,2023年了,「郭德綱的家人們」仍然是網際網路不枯竭的話題庫。師徒、父子、前房兒女與繼母幼弟,除了德雲社,我們也很難找出第二家能承載如此多倫理話題,傳統又現代,陌生又熟悉。

今年下半年,德雲社和聽雲軒都有巡演。

聽雲軒,票價最貴一檔300。德雲社,張鶴倫·郎鶴炎票價299、499、699、899、1299五檔——最低檔添一塊錢,就是聽雲軒的頂配。用市場邏輯說,相聲演出也像明星一樣分頂流和二三線。用觀眾邏輯看,金子說的才是人民相聲。

德雲社「永慶安瀾」系列巡演,九字輩、霄字輩已經是絕對主力。而多少九字科入科拜師時,早錯過了2010年的郭德綱生日宴,更沒有親見過大師兄曹雲金的風采。正所謂「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事實如此,比曹雲金矮兩三輩兒的師弟們,賣得比他貴多了。曹雲金在濟南站說:「今年票價一百二百三百,明年還是一百二百三百,為什麼呀?我就想說老百姓聽得起的相聲。主要啊,我不值這麼多錢。」底下觀眾起鬨說「值」,曹雲金便行了個禮。這擱解放前,觀眾高低要扔兩塊大洋上去。

聽雲軒座無虛席的時候,德雲社的相聲演員們在大搞副業。開巡迴演唱會的張雲雷,變成了香港頂流姜濤那樣的大胖小子。比舞姿更震撼的是他的歌聲,像喝多了的朋友在KTV撒歡兒。燒餅則把相聲專場變成蹦迪專場,充分演繹了什麼叫「性縮力」。

兩相對比不可謂不鮮明,於是群眾又重翻舊帳討論起2016年的師徒割席,說法也由「曹雲金叛出師門」變成「他只想漲點工資」。而由「師徒關係」牽連開來的,是親子關係、勞資關係乃至相聲主流與在野的關係。

十幾年來,德雲社就是這個時代最佳的話題容器。

小秦氏,小舅子,小兒子

「我也曾經憧憬過,後來沒結果,只能靠一首歌真的在說我。」曹雲金、何雲偉、劉雲天三人握拳視頻配的BGM《其實都沒有》顯然意有所指:過去的都已過去,是非成敗皆由後人評說。

觀眾也有納悶的:曹雲金和劉雲天就算了,何雲偉現在也沒人罵了?何雲偉當年罵師父多狠啊,不僅聲稱自己是「帶藝拜師」,還收走了郭德綱的「德」字,叫人家郭綱。後來何雲偉轉投侯耀華為師,更是讓拜在侯耀文門下的郭德綱氣得頭上冒煙。反出去也罷了,還要和師父平起平坐了。

只能說成年人的世界裡,真是站隊決定成敗。靠著如今曹雲金口碑反轉,何雲偉當年不地道的行徑不說徹底洗白,也是變成了稀里糊塗的舊帳。

比如著名的2010年郭德綱生日宴事件。對外說是曹雲金大鬧,但細想卻有問題。一是,曹雲金會不會選擇大鬧這個方式,並且是在師父生日這樣的場合,有沒有可能只是趁著師父高興提了一嘴,算不上逼宮。二是,生日之後曹雲金還在德雲社待了一段時間,如果特別不愉快特別欺師滅祖,為什麼不立刻出走? 再說師母王慧那一跪,跪出了曹雲金的不孝和世人指摘,也跪出了幕後支撐德雲社的大女主。然而當郭麒麟與郭德綱的親子關係成為熱門話題,群眾又似乎才回過味兒來,於是借用起《知否》的台詞———滿京城都知道,我那後母小秦氏,是最賢良淑德的。

在各種綜藝採訪里,可以看出郭德綱對郭麒麟家教極嚴。然而郭汾陽的待遇又讓人們意識到,嚴父與慈父的區別,不過是愛多愛少罷了。教育郭麒麟處處是規矩要他自立,和師兄弟打鬧倒在地上也不管不顧。到了郭汾陽就如珍似寶,封箱幾次跑到台上直接抱起來,那會兒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了。網友辣評:郭德綱給十八歲的郭麒麟準備了一封家書,未來給郭汾陽準備了現金、別墅、跑車和文玩字畫。

深挖郭麒麟說的「堂前盡孝」,實際就是「堂後不相往來」。燒餅在德雲社團綜里說,郭麒麟回家被郭汾陽指著鼻子說「你上我們家住你幹嘛來」,無心之語卻暴露了郭麒麟在家裡的心酸位置。「萬幸是林林,你說真給我們這麼一句,你聽是不聽了。」小孩不懂事這麼說沒問題,關鍵是老郭的區別對待傷人吶。這會兒群眾想起表舅金子了,「曹雲金還在德雲社的話,家裡應該還有大林的房間。」

由此倒推,網友又對當年的下跪事件進行了陰謀論:王慧在家裡說把德雲社法人給郭麒麟,郭麒麟只好說「讓我弟弟接吧」。謹小慎微的大林只怕想「小媽這是在點我呢」。

這既是現代重組家庭的複雜關係,還帶著古代宗法繼承嫡庶長幼的無解難題,要不群眾上頭呢。相同事件,不同解讀,說到底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主流與在野

孟羽童離職格力時,群眾的聲音已不像評價2016年「郭曹發票門」那樣嫉惡如仇。既有說孟羽童違反契約精神不該給別家打廣告的,也有說接私活可以理解不想給資本家死打工的,但就是沒有說孟羽童忘恩負義的。現代社會嘛,勞務合同關係已經完全取代了師徒人際關係。

回顧硬糖君記述當年事的《師父郭德綱》和《郭德綱已經贏了》,還能看到當時事件的傳播鏈路以及輿論傾向。曹雲金用發票來證明兩人是授課與被授課的關係,表示離開只是因為不滿意待遇,更像是前員工對離職有禮有節的說明;而郭德綱擺出倫理綱常,無一字不提徒弟對自己深情厚誼的辜負。總結下,曹雲金控訴的是勞資矛盾,而郭德綱像完顏慧德,認為這是一個lonely(倫理)問題。

至於撲朔迷離的女記者事件,以及知乎上疑似與相聲大佬戀愛自爆帖,都還留有過去名人逸聞的香艷色彩。當年曹雲金點到為止不再深挖,郭德綱不予回應顧左右而言他,實際上已是一種回應。

「郭德綱活成了姜昆,曹雲金活成了郭德綱。」這句網友銳評,實際反映了相聲圈主流與在野的矛盾。

主流一方把持著更強勢的渠道以及更廣泛的話語權,但卻長期疏於相聲專業的創作;在野一方雖然缺乏發聲渠道和主流相比顯得勢單力薄,但卻潛心創作,贏得了真正愛聽相聲觀眾的口碑。

姜昆與郭德綱相爭時,姜昆自1987年《虎口遐想》、1988年《電梯奇遇》後多年沒有值得稱道的新作品,而郭德綱改良了多段傳統相聲受到歡迎。姜昆的創作停滯在80年代有一個極佳的例子,就是2022年春晚他表演的《學說方言》,學唱的部分依舊是《軍港之夜》。

曲協主席姜昆說「三俗」,實際就是要為自己的「雅」正名。有鬧事的在德雲社門口舉條幅「堅決擁護國家曲協反三俗」,郭德綱就根據親身經歷弄出了相聲神作《我要反三俗》,勝負在觀眾那裡已然分明。

而到郭德綱與曹雲金相爭,郭德綱在2013年央視春晚表演完《敗家子》也基本停滯了創作,曹雲金則在《這事兒不賴我》之後進入創作表演的黃金期。《奮鬥》《主角與配角》《說你什麼好》都是拿得出手的代表作,抖包袱的節奏和現場應變能力,頗有其師巔峰時期的影子。

主流與在野的矛盾並非總是個人恩怨,而是新舊更迭的天然不可調和。自己身處創作期想要求名求利,最大的阻礙便是主流派。而一旦自己變成主流派,又見不得年輕人起來的勢頭太快。

相聲的流量與反噬

當年跟隨曹雲金離開德雲社的雲鶴弟子,心態多是比較迷茫的。劉雲天堅定反出,燒餅反出後認錯回歸,趙雲俠反覆無常,張鶴倫想反但被家人給勸住。擺在他們面前的一是吃飯問題,二是相聲未來何去何從的問題。

戴九安的錄音事件顯示,曹雲金在德雲社的影響力以及和師弟們的關係,並不像郭德綱說的那麼僵。趙雲俠跟著曹雲金反出,之後選擇回德雲社立投名狀,公開大罵曹雲金背叛師父。但私底下他給戴九安打電話又解釋這是無奈之舉:「我也一直有愧,曹雲金那兒很實在,金子對我也很好。」岳雲鵬採訪時也流露難色,「我跟我師父說,師兄(金子)走了以後,我再碰見是不是還叫師兄?」

不少人覺得雲鶴九霄全是郭德綱帶出來的,但只要讀個研讀個博就會知道,大老闆(你導師)如果是學術大牛根本沒那麼多時間管你,和師兄弟們最親的,是小老闆或者大師兄。德雲社當年的兒徒得了郭德綱真傳的,只有曹雲金一個,不少弟子也就被郭德綱耳提面命一番。

因此觀察目前聽雲軒和德雲社的關係,倒不像喊打喊殺老死不相往來的。它們更像是關隴貴族壟斷隋唐朝政一樣,看起來分分合合,實際上底下有著外界看不見的人際暗網。

2010年以後,郭德綱讓太子退學穩軍心現在看來是步臭棋。一方面是郭麒麟現在不說相聲逐夢演藝圈去了。另一方面是德雲社打造流量路線,在張雲雷這塊旗幟倒下後可謂盛極而衰。

在流量思維下,似乎沒人再去在意基本功在意使活的功夫。疫情三年,更是加速暴露了流量路線的弊端。學徒們各種私聯粉絲(甚至有初中生)搞曖昧塌房按下不表,光是業務水平就很值得鞭屍。

張雲雷從太平歌詞老藝術家變成了演唱會歌手,唱《Bad Boy》的鬆弛感放舊社會硬糖君要說他倒嗓了;岳雲鵬基本功本來就不紮實,爆紅後演什麼都是一個味道,越來越容易笑場,被觀眾刨活兒應對不佳甚至春晚也失誤;燒餅屬於祖師爺不賞飯硬吃,天天跳《發大財》。

秦霄賢和孟鶴堂等人頻上節目轉型綜藝咖,秦甚至成為戀愛觀察綜藝嘉賓。我承認相聲演員私下玩很花,但那種PUA睡粉的技巧,也不適合放在戀綜里供大家學習吧。

雲鶴九霄,不如一曹。話雖誇張,理卻不糙。德雲社的尷尬之處是無人認真說相聲,而曹雲金把聽雲軒運營成了十幾年前的德雲社,保留了一絲業務上的純粹。當然郭德綱一大家子師徒員工要吃飯可以理解,而反出的曹雲金想要逆襲也只有深耕專業一條路。無可厚非,無可奈何,一聲嘆息。

試想多年之後,郭麒麟加入聽雲軒,曹雲金當著諸位的面說:「這是我師父郭德綱先生的長子。」這該是多麼值得玩味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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